他的动作很轻,好似是怕惊扰到了呼延灼一般。
直到他缓缓倒了杯茶,放在呼延灼身前,这才轻声提醒:
“呼延将军,天凉了您喝口水暖暖身子。”
呼延灼沉默片刻后问道:
“有酒么?”
青年摇了摇头,他说道:“我们军中严禁饮酒,自然是没有,不过这热茶也是一样的效果。”
呼延灼有些烦躁的摇了摇头,没有去接茶杯。
而青年也没有强求,他轻声说:“那呼延将军,我让人给您添床被子,省的您受凉。”
呼延灼摆了摆手,沉声说:
“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了,我那些兄弟有这样的待遇么?”
青年毫不避讳的摇头说:
“不瞒您说,自然是没有。
毕竟您的为人受我们侯爷所敬重,您的衣食住行都是与殿下和侯爷一样的标准。”
青年说到此处笑道:“不过将军您也不必担心,您那些兄弟虽然没有这种待遇,但也是饿不着、冻不到的。”
呼延灼闻言又是沉默不语,青年也不打扰,一直在旁等候。
过了半晌,呼延灼才问道:
“明日该轮到谁了?”
青年问道:“呼延将军您说的是?”
呼延灼没好气的说:“自然是你们侯爷每日带到爱戚城下的人。”
青年闻言说道:“这个小的就不知了,不过无论是谁,对我们这种百姓家的孩子而言,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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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快人心的好事?”呼延灼闻言眉头倒立,他低喝道:
“你是什么意思?”
青年闻言有些惊慌,不过他还是强自镇定下来说:
“我家便是昌邑县的人,当初梁山作乱,无数贼寇侵扰村镇,无数惨剧发生在我们眼前,迫不得已下,我一家七口也不得不收拾行囊也跟着逃难去了。
不过我家逃得晚了,我嫂嫂舍不得家中即将下崽的母鸡,不顾我全家的劝阻硬要回去带上,我哥哥放心不过只得跟着回去。
不过他们刚刚走进村口,便有一队梁山贼寇冲进了村子,我哥哥嫂嫂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青年的语气有些哽咽,他声音断断续续的说:
“我胆子小,我只敢和我爹带着我十岁的弟弟与八岁的妹妹躲在树丛中看着这一幕。
我娘更是死死捂着我那五岁的侄子的嘴,不敢让他喊出“爹娘”这两个字,怕引来梁山那群草寇,引来杀身之祸!
我们一直在树丛中躲到天黑,等到那群梁山贼寇都离去了,爹才敢带着我悄悄回村瞅一眼。
我回去后,却只见到了我哥哥嫂嫂的尸体!”
青年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两行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我忘不掉我嫂嫂那衣衫不整的尸体,与我哥哥那死不瞑目的眼神。”
青年哭着说:
“我和我爹挖了一夜土,才草草将哥哥嫂嫂埋在土中,随后我们便趁着夜色继续赶路。
这一路,我们无时无刻不再躲避梁山贼寇,每天都能看到与我等一般逃难百姓的尸体,有时更是小人叔伯婶子等长辈,我们就连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
但最终,到达砀郡郡城的也只剩我一个人......”
青年说到此处眼中布满热泪,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哭诉道:
“也不能说只有我一个人,毕竟每晚我都能听到嫂嫂像从前一般碎嘴着、喋喋不休的对我说,她与我们挤在一起半辈子,连死都没有一所棺木,都没有一个家,问我这样的环境该怎么带着侄儿生活?
听到我哥哥问我为什么没有照顾好侄儿,说侄儿还那么小,怎么就去找他了?
听到我爹问我,说当初他充作诱饵将梁山那群贼寇引走时,我不是答应了他会照顾好娘和弟弟妹妹么?问我怎么说话不算数?”
青年说到此处自嘲的笑了笑,两行热泪留下,
“爹还与我说,没有答应就没有答应吧,他现在也打不着我了,只不过他说不想见到我,让我不要去找他。
娘则对我说让我好好活着,不要去找梁山贼寇报仇!
弟弟妹妹也和我说他们不怪我,让我在砀郡郡城中多吃一些,他们听说砀郡郡城中有很多好吃的,让我替他们尝尝都是什么味道......”
少年说到此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双手掩面痛哭流涕。
呼延灼见状也是心如刀绞,他多次伸出手想安慰青年一番,最终却又缓缓收回了手。
而过了许久,青年才擦了擦眼泪问道:
“你说,现在他们死了,我怎能不大快人心!”
呼延灼望着双目赤红的青年,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时间也是悲从心起,他想说的很多,最终却只说了两个字,
“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