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厉声教训李嫱:“我真是太过仁慈,才让你在翁主面前如此无礼蛮横,到你舅父家学了什么回来?学了一身胡搅蛮缠,不分是非!”
李嫱心中委屈,她就是忧心阿父被此案所累,所以才想撵走她们。但亲人当着外人的面这般数落批判自己,小娘子的薄面顿觉火辣辣的。
她忍不住辩解:“我去舅父家又不是做学问,女儿是去养身体的……”说罢红着眼睛看向陆九莹,“我先头那般努力在崔夫子家读书,可阿父总说我不如翁主,我哪里不如了?陆九莹学那么多诗书礼节又有何用,她家还不是起兵谋反,沦为罪人!”
李太守闻言气到颤抖,猛然挥袖:“你当真是无知愚蠢,立刻向翁主赔礼!”
陆九莹连忙劝说:“无妨,无妨。嫱妹妹回家去吧。”
“你又装什么好人!”李嫱抹着眼泪倒真一副可怜相,“既然我阿父喜欢你这样的女儿,干脆给你让位置好了,我回舅父家!”
“你……”李太守着实被气狠了,扬手就要教训李嫱,萧明月更快一步上前拦住,将李嫱推开,那个巴掌落在了萧明月的肩上。
好一个严父,下手真是疼的。
李嫱被吓得猛地吸了口冷气,边哭边打嗝,许是觉得太丢人,不再与其争论忙不迭地跑回府内。短暂的厉父训女就此收尾,徒留几人对视尴尬。
终是李太守向陆九莹作了一揖,说道:“翁主恕罪,小女实在猖狂。”
陆九莹回礼,轻声说道:“李嫱敢言聪慧,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并不如她。”
李太守长长一叹,看着陆九莹与萧明月半晌,终是说了句:“二位请入府。”
***
萧明月就此将爰书所出疑问告知李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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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印证了李太守心中所想,他沉声说道:“但是长安已为此案定论,我们又能如何?再者,九莹你应当清楚,孝帝此番对于十三州的用意,究竟是为何。”
陆九莹跽坐于案,端正双肩,微微颔首后说道:“我唤大人一声夫子,夫子曾教授《陈政事疏》时,我记得开篇所言,‘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夫子那时问我,若是有朝一日所遇不平之事,是知而不言保全性命还是勇于直谏赤心报国。”
李太守回道:“我还问你,若以翁主之身份何解,庶民之身份又如何。”
“我为翁主时定当谨记仁义之心,以庶民先,解庶民苦。我若为庶民,要以天子为尊,忧天子之事,勤天子之难。”
陆九莹眉眼清浅,神态敬畏:“不管我是何种身份,天子与百姓在我的心里一样重要。百姓的苦受累于天子,那天子的苦来自何处,来自百姓。”
李太守与静坐的萧明月,皆有片刻沉默。
陆九莹又说:“孝帝提防各州势力,情有可原。天下之大,庙堂之高,我以为帝王英勇神威,如欲平治天下心中自有衡量,所以今日,我想请问夫子同样的问题,夫子该如何抉择?”
萧明月看向李太守,大人身着玄衣,一脸肃穆之色。
终了,李太守说:“叔向曾问晏子,‘意孰为高行孰为厚’,晏子对‘爱民乐民’,万不可刻民害民,天子如此,我们亦如此。”
陆九莹微微松懈,但还是提着气,她说:“今日携吾妹前来,确是恳求太守大人为宋氏陈情,爰书所疑可能阻拦不了御史中丞与廷尉左监,此案所解,系于长安。”
“我非诏不能离开楚郡,所以……”李太守看着眼前两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小娘子,他垂下眼眸,遂而抬起说道,“那我便上书谏言,哪怕弃了这身衣袍,也要为此案求得一解。”
萧明月闻言当即起身,她跪在李太守跟前磕了响头:“谢太守大人,无论结局如何,我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