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莫惟明非常后悔提那么一嘴。他就该放弃礼貌,直接拉着梧惠走人。但解梦本就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再打断她有些不妥。
何况,这种不适只能算他个人的问题。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别过头作无用的掩饰。在医院工作的时候,他和他的同事都是会将所有东西分门别类归置好的类型,因而这种程度的混乱着实难以忍受。趁梧惠给掌柜的讲自己昨天的梦时,他想去别的地方转转,至少余光不用扫到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表盘。
莫惟明走到那座很大的落地钟边。后方就是梧惠掀开一角的幕布,不知道她看见什么。不过,他没有兴趣,而且当着主人的面也不太礼貌。他转过身去,朝另一边他们没太留意的墙走去。这儿有几座大立柜,款式和那古董商留下的有点像,上面也陈列了很多展品。这边的光线有点暗,但够用。
这一处姑且算得上整个屋子最整齐的地方,至少所有东西都摆在架子上。乍一眼觉得很高级,细看没什么稀罕物件。瓷制品有几个花瓶、茶具、还有个瓷娃娃。娃娃的做工有点粗糙,上色不大均匀,不过一旁的青花瓷鼻烟壶十分精美,倒是有点意思。
木制品有不少小摆件,其中要数一座小木屋最精美,上面还插着风车,应该是个磨坊。还有几个木勺、积木、木梳、小罐子,都落了灰。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放这儿是干嘛的。最大的木制品,是个一尺多长的音乐盒。他怎么知道那黄花梨木贴皮的匣子是什么玩意儿?当然是掀开盖儿,看到了里面的金属结构。但是有些生锈,他不认为它还能发出悦耳的声音。
金属制品更多。小的有齿轮、螺丝、纽扣、徽章、别针、电池什么的,都不知哪儿拆下来的零件。还有铜烛台、提式铁油灯这类照明物,甚至有手电筒这样的奢侈品。一个灯泡随意地摆在一个小格子里,钨丝都烧断了,八成是换下来的。其他生活用品还有铜熨斗、铁剪刀、暖手炉。陶冶情操的东西也有。有个纯银色的鼎状双耳小香炉,银灿灿的样子,没有一丁点锈迹。说不定不是纯银打造的,而是某种合金。还有个金钵,肯定也不是纯金。
莫惟明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还好没有摔倒。这要是把柜子撞了,怕是能被上面的七零八碎打上一刻钟。他碰到的是一台缝纫机,因为不够平衡还在轻颤。缝纫机的桌台上放着一叠钱,脚踏板上摆了两个摞起来的搪瓷盆,也跟着嗡嗡地晃悠。
更离奇的是,他竟然看到了一台脚踏车斜靠在一旁。
且不讨论为什么这杂货铺掌柜买得起这种稀罕的交通工具——它甚至上了牌照——莫惟明更好奇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一栋建筑二楼的房间里。
他抬起头,又看到一个敞开的鸟笼吊在面前。黑漆漆的鸟用黑漆漆的小眼珠子盯着他,歪着脑袋,警惕得要死。他没有招惹它,默默地退走了。
梧惠终于和掌柜的唠完了,但看她的表情,似乎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但无所谓,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让他不大愉快的原因,其实不止凌乱的布局,和满口跑火车的掌柜,而是掌柜的提到的话题。他想在离开这里后,稍微和梧惠说道说道。
临走前,梧惠留意了落地钟的数字,是十二点半,正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与掌柜的道别以后,离开长廊,走下楼梯。拐角处,她又看到那个女孩在栏杆边好奇地张望。梧惠对她挥了挥手,说着再见,莫惟明只管扯她。
重见天日的空气新鲜得令人怀念,冷冰冰的温度那么真实。自然光穿过镜片,再落到莫惟明眼底时,竟让他生出一丝死而复苏般的感动。眼前的一切亲切又陌生。街道仍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连日光的角度都仿佛与离开时没什么变化。
他很快皱起眉来。
他不经允许拉起梧惠的左手腕,在视线对上表盘的时刻,指针刚好走过十二点整。
“你干什么?”梧惠生气地抽回手,“早就想说你了,你对女士一直有够没礼貌的。连对当铺的小姑娘都那么不客气。”
莫惟明的眼神看得她发毛。
“什么小姑娘?那里从头到尾不只有男掌柜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