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舟子立即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我是个闷葫芦,一般不随便骂人。”
陆芝开怀笑道:“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少女跪地不起,磕了三个响头,“弟子程三彩,拜见师尊。”
陆芝蹲下身,想要搀扶少女起身。
不曾想少女又砰砰磕头三下,闷声道:“师父先别急,容我再磕三个。”
认了师徒,程三彩站起身,陆芝这才笑问道:“是剑修么?”
程三彩理直气壮道:“不是!”
陆芝虽然有些意外,但没有任何介意,点头道:“没关系,慢慢来。”
老舟子蓦的一竹蒿敲水,再怯生生道:“我师父是不是来过这里?”
陆芝点头道:“来过,没聊你。”
老舟子苦笑不已,这娘们不厚道,何必伤口撒盐。
出海访仙也好,泛舟游湖也罢,天心明月,舟中披衣夜起,香草美人之幽幽沉吟,犹怕蛟龙听。
修道之士,境界再高,不放其心,终究是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
陆芝与仙槎聊了些陆沉来到龙象剑宗的事迹。
上次陆沉赶来龙象剑宗,主要有三件事。
齐廷济先前从他那边购买了三张玉枢城洗剑符,让陆芝以大符洗飞剑“北斗”。
陆掌教怕齐老剑仙假公济私,偷用了洗剑符。
再就是想要多看几眼剑盒,没了剑盒,那座观千剑斋就像缺了镇馆之宝,失色不少。
至于剑盒本身就是仙兵品秩的重宝,陆沉倒是不甚在意。
除了穷的叮当响的南华城不提,白玉京四城十二楼,那么多的库藏秘宝,数都数不过来,偶尔有那古物生出灵性来,自己长脚跑了两三四五件,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是小事。
真正的大事,是陆沉需要为白玉京当一回说客,代为邀请陆芝去玉枢城炼剑。
吩咐下此事的,正是道祖。
齐廷济很希望陆芝能够去白玉京修道,劝过她两次,甚至不惜说了一番“大可以脱离谱牒、更换门庭”的敞亮话、到底话。
诚然有一定的私心,白玉京神霄城那边,已经有了一拨剑气长城出身的剑修,再有刑官豪素也去了那边修道。齐廷济也想让陆芝进入白玉京,帮助他和宗门与青冥天下结下一桩香火缘。
道人的境界一高,天下人间就小了。
志在合道的齐廷济对那青冥天下,是有些想法的。
但是齐廷济更多还是真真切切,希望陆芝能够开辟出独属于她的一条剑道。
可以比齐廷济的大道成就更高。
修道之人心心念念的“功德圆满”,传言唯有跻身了十四境,才知道这四个字的真正意义。
陆芝的资质,机缘,性情,履历,清清爽爽,历历分明,她当得起这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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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廷济绝不是那种乐意与人随便交心的人物,在剑气长城,他跟董三更的性格截然不同,跟陈熙也不一样,至多是与纳兰烧苇还算有份交情。齐廷济心知肚明,老大剑仙并不好看自己。但是无所谓,一样米百样人,各有各的道路可走。
齐廷济对待陆芝,自然不涉男女情爱,纯粹是欣赏,是羡慕,甚至偶尔还会有几分嫉妒。
天地间竟有这等人作那般事。
道祖都亲自发话了,你陆芝为何不去?
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对那青冥天下和白玉京,从来没有什么成见,对其观感远远好过浩然。
青冥天下,万年以来,有几个道士,能够被道祖邀请去往白玉京修行?
连那余斗和陆沉,都只是大掌教寇名的代师收徒,至于关门弟子,道号山青的年轻人,也是陆沉学那大师兄的代师收徒。
陆芝的两把本命飞剑,一显一隐,“抱朴”,在战场上从未祭出杀敌的“北斗”。
前者拥有两种本命神通,都与道家渊源很深,至于那把杀力巨大、堪称超乎想象的飞剑“北斗”,只需知道一句“北斗注死”,便足够让与她为敌者背脊发寒了。
陆芝所求,只是城头刻字。
遥想当年,剑气长城跟蛮荒天下的那场十三之争。
陆芝就曾找到老大剑仙,给她安排一头飞升境大妖。
老大剑仙却说对阵名单,得看中土阴阳家陆氏和蛮荒的“猜拳”结果。
妖族那边,最终与陆芝对峙的,是一头仙人境剑修。
陆芝找老大剑仙聊此事的时候,齐廷济恰好就在一旁。
年轻隐官觉得陆芝的未来剑道成就,可能比齐廷济更高,陆沉觉得并非可能,而是一定。
当世仙人当中,开辟洞府数量最少的,就是陆芝,没有之一。
一些个洞府境,都有可能比陆芝开府更多。
匣内八把道门法剑,各有一条剑脉可以传承。
陆芝若能将一把把法剑全部炼化,搁放在一座座新开辟的本命气府之内,岂不是天作之合?
将来她再去白玉京修道,就是一件再自然而然不过的事情。
从一开始交出剑匣,就打了小算盘的陆掌教当然不会收回。
听过了一些看似清汤寡水的事情,老舟子沉默许久,“师父总是老样子。”
陆芝也不知如何安慰别人。
程三彩却是知道,老舟子吃饭的时候时常这样,劝也没用。
仙槎回过神,脸色恢复如常,提了提竹蒿,说道:“我就不在这边继续碍眼了。”
老话说了所有的道理。常言道了人间的悲欢。
可有些人有些事,不管是过错和错过,就像一壶酒,饮时总觉滋味一般,不曾想后劲真大。
那些弯着腰、扣嗓子也吐不出的酒水,大概就是无法与他人言说的遗憾。
怕就怕,我辈有限人生无限愁,不过是几句题外话。
仙槎对那少女说道:“既然认了师父,就好好作徒弟,有个善始善终,莫要学我……”
少女看着皱着脸的老舟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老顾,走了啊,记得以后照顾好自己,嘴别那么欠,天下不平事多了去,也不是骂几句就能摆平的。”
仙槎神色舒缓几分,笑骂一句臭丫头。
程三彩小声说道:“那件事,预祝顺利。”
仙槎点头道:“借你吉言。”
“老顾,真走了啊。”原本笑容灿烂的少女霎时间就哭鼻子了。
仙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小姑娘,山中修道,尤其是进了规矩森严的宗字头仙府,不比无拘无束的野修生涯。”
“学道,心中要有个‘敬’字。做事,得有个‘怕’字。为人,需有个‘诚’字。”
“这些个道理,有些大了,靠我自己的悟性,是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的。今日一别,照理说你拜了师父,当然值得道贺,我没什么可送的,便将三个字送你了。”
“有今天这开场白打底子,他们那些一贯眼高于顶的剑修,便不敢太过轻看你了。但是要想让那些剑修高看你,仍需你自己努力,珍惜福缘,勤勉修道。”
“晓得了!”
“把锅碗瓢盆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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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院落,四下无人,朱敛罕见摘了那张老者面皮,露出真容,躺在藤椅上边摇着蒲扇,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