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叔……”
“我不是在伱这个晚辈跟前故作姿态,这些话藏在心里很多年,实在是憋得很难受。我不敢在你爹面前提起,因为我怕他将大帅的牌位拿出来抽我的脸。”
陆沉唯有一声轻叹。
萧望之继续说道:“河洛失陷,先帝和太子死于宫中大火,我只觉无比痛快舒爽,仿佛那块压在心头的巨石突然消失,于是我带着镇北军守住来安防线,又一次次挡住景军的进攻,最终依靠军功成为淮州大都督。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从元康七年到元康十一年,这四年里的萧望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陆沉轻声问道:“所以萧叔坚定不移地想要推动北伐,为的是洗刷那四年当中每个日夜带来的屈辱?”
萧望之点头道:“是的。”
陆沉凝望着他的双眼,沉默片刻后又问道:“萧叔,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何我爹没有与你生分,这些年你们的交情始终如一?”
萧望之略显不解。
陆沉挑明道:“如果萧叔真如方才所言,是一个忘恩负义背弃将主的懦夫和小人,我爹为何要继续和你结交?那四年的时间里萧叔什么都没做,不论你内心如何纠结,至少明面上你确实什么都没做,难道我爹看不透这一点?”
萧望之愣住。
陆沉缓缓道:“我想,这是因为我爹知道你们这帮老兄弟的不易,不想杨大帅千方百计留下来的火种毁于阴诡风云,所以他才会选择独自去做那件事。”
萧望之微微垂首道:“或许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
陆沉的语气斩钉截铁,继而道:“杨大帅知道自己不为李家皇帝所容,但是他又无法背叛自己的准则,故而甘愿以身赴死,唯一的私心便是保住你们这些火种。我爹知道杨大帅的想法,他也知道你们留在军中才能扶保苍生,所以他独自筹谋那场大火。萧叔你并未辜负他们的期望,你不仅守住了淮州还练出十万大军,如今带着我们收复故土,这不就是杨大帅希望看到的局面吗?”
听着年轻人逐渐扬起的语调,看着他眼中的熠熠光彩,萧望之忽地长吁一口浊气,不太笃定地问道:“所以我做得还算凑合?”
陆沉一笑:“不是凑合,是极好。”
萧望之终究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性情,今日在陆沉面前直抒胸臆可谓绝无仅有的情况,他回想着这场谈话的起源,不由得轻叹道:“你爹一直没有告诉我这件事的真相,想来是怕我知情之后愧疚难当,说不定会自暴自弃。”
陆沉故作惊奇道:“不会吧?萧叔,你莫要将我爹形容得如同妖怪一般,他怎么可能事事算尽人心?”
萧望之失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你在我面前编排自己老爹,下次我得跟他说道说道。”
“萧叔,你这可就不厚道了。”
陆沉略显委屈。
萧望之抬手点了点他,温言道:“既然有当年那场大火的存在,你对南边的防备和警惕倒是情理之中的反应。虽说我相信你爹做得很干净,不会留下什么手尾,毕竟这十多年里从未有过相关的风言风语,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一些不是坏事。”
陆沉道:“我以为萧叔猜到这件事后,会和我们陆家分道扬镳。”
萧望之奇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