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脸上并无不忿之色。
事实便如陆通所言,他能有今日的成就是站在那些人的肩膀上。
“你我父子之间不谈虚言,今日说这些亦非贬低你的能力。”
陆通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郑重地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往你处在下位,旁人帮你承担压力,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但是以后则不同。你现在是上位者,你需要应对来自外部和内部的所有压力,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这个时候你若还是双肩独担,这份压力会压垮你的。”
陆沉思忖片刻,苦笑一声道:“老爹,我当然知道征辟人才的重要性,可是……”
“你在京中接触的都是李相和薛相这样的人物,眼光难免很高,偏偏江南才学之士又无法为你所用,我知道你考虑过这個问题。”
陆通微微一顿,感慨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的注意力只放在江南?你有没有认真审视过江北各地?”
“江北?”
陆沉一怔,随即豁然开朗,愧然道:“是我忽视了。”
陆通温和地说道:“未为晚也,毕竟你需要适应自己身份的转变。你准备插手江北各地的官员任免,同时又依托陆家商号经世济民,这些都没有问题,不过在我看来,眼下你最重要的是礼贤下士,通过征辟贤才这个举动让江北百信对你产生向心之力。你是大齐的臣子不假,但是要考虑到江南和江北的隔阂,只有你与江北百姓站在一条船上,你的根基才会真正稳固。”
陆沉敬服地说道:“谨记父亲的教诲。”
陆通微笑道:“我已经帮你寻访了两位名士,这两人过会便将登门,你在他们面前切莫盛气凌人。这些名士固然矜持一些,骄傲一些,但只要他们奉你为主,便是刀斧加身也不会背叛。”
陆沉忽地明白过来。
老头子先前长篇大论,一方面确实是在点醒他,另一方面无非是怕他年轻气盛,在那些名士面前摆郡公的架子。
他不禁摇头笑道:“老爹,我有那么愚笨吗?”
陆通笑而不语,目光愈显深邃。
他这一生见识过太多惊才绝艳的人物,从追随杨光远帐下到独自操持着偌大的家业,深知人心易变之三昧。
这世上就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尤其是像陆沉这样年少显贵大权在握的年轻人,他当然相信陆沉的秉性,然而他也知道权力会在潜移默化之间改变一个人。
还好……
至少眼下看来,陆沉依旧没有让他失望。
小半个时辰过后,两位文士走进郡公府。
这两人神态气度皆不相同,一者青衣长衫,年过三旬,面白短须,沉稳有度。
另一人年过四旬,身穿葛布,因为长期浣洗而微微发白。
其人面庞微黑,身躯高瘦,双手满是老茧,骨节细长有力,一看便知有过长期劳作的经历。
“小人陈循,草字德遵,拜见公爷。”
三旬男子当先行礼,语调从容不急不缓,颇有世家子弟之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