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地主只怕已没有活路了,买活军肯定要他家的煤矿,刘老大手里的私盐路子,买活军难道就不想要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刘老大这几个月私盐行销赚了数千两银子,光是到他手里的有两千两,买辆传说中的自行车够了,但拿得越多他手越抖,他何德何能?论人手无法和买活军比,甚至还不像张地主,有省城做官的亲戚,这钱是给了他就犹如寄存他这里一样,买活军拿下许县之后一句话就能取来。如今他只有摇尾乞怜,拼死报效,把自己完全融入买活军的体系里,方能有一线生机。
十成利里能给我留一成就行了!他这样想着,不不不,就给我留个人,再留二三十两银子就行了。——他预想中二条路,便是买活军出手以前逃走,去到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不过这条路也不可能带走太多银两,金银毕竟是很沉重的东西,身上最多带个几十两就是极限了,剩下的只能留许县,便宜了买活军。而且这条路也带不走他的娇妻爱子,也无法享受买活军治下的安宁,以及他们些神奇的仙器。
刘老大不清楚心理底线这个词,但只要买活军给他留的比这个多一些,他准备精诚合作,人就是这样,一旦打定主意,就怕生出变数。刘老大实已被吓破了胆子,满脑子幻想着自己些兄弟和买活军对上的场面,买活军不缺铁,兵士们肯定披甲,这些壮汉结成阵,拿上刀枪,撞到人群里怕不就是绞肉一般,谁能抗衡?
小耳朵、李十八、区
大鼻……他一闭上眼就是多年老兄弟的颅空中横飞的画面,像自己再一转就被刀枪挑到了胸前,刘老大这一天如热锅蚂蚁一般,倒茶来喝的手是抖的,他想买活军的课本,但怎么也静不下心,文字仿佛课本上爬来爬去,他自从来了临城县就极喜欢这里的小吃,但今日就客栈里闻着街对面炸鸡店的香气没有什么食欲。
南方十里不同音,风俗也各自不同,临城县这里大年初一是吃汤圆的,许县大年初一要吃红糟鸡汤煮的面线,加鸡蛋称为太平面。临城县到许县这里的村落则大年初一喝红糖桂花茶,吃金桔,刘老大出外,则客随主便,早起吃了店家送的猪油芝麻汤圆,又甜又油又香又糯,吃到嘴里甜滋滋的,刘老大满腹心事也忍不住多吃了几个,吃得有些塞住了,中饭便随意啃了个饼子就茶,这一天客栈外热闹无比——临近几座村的村民进城来了,他们起得更早,侵晨便起来拜祭过祖宗,吃了早饭便一起往城里赶。
城里的小商贩们也不过年的,除夕夜备货,今日沿着街两边全是摊位,卖花、油、绳的,卖布的,卖镯子首饰的,卖小孩玩意儿零嘴的,连卖顶针的有,一条街塞得水泄不通,只有孩子还能腿缝里奔跑,手里不是拿着糖人,就是举着风车,还有擎着炸鸡店的炸物的,『舔』着叮叮糖的,凡是食铺排了长队,吃食种类比腊月里更多了,还有城里住户的孩子也来凑热闹,站街指着小吃摊胡『乱』喊着‘芙蓉燕菜!’,这是听了昨日的相,念念不忘还呢。
城里的亲戚也,小商小贩也罢,不免又要费了唇舌,向乡下的亲戚解释昨晚的见闻,绘绘『色』地形容着灯,兵,还有些节目。听得这些见识更少的乡下人直瞪眼,个个惋叹自己昨日没有进城来赶这个热闹,又说着今年乡下唱不唱社戏,街人『潮』汹涌,处处是欢笑语,是橙红『色』的衣裤,人们的脸『色』还比衣裤更红。
要是这种料子有深『色』的便了,出去贩盐时实也用得上,刘老大站窗边眺望街景时心不焉地想,他已听马百户说起过这种‘仙衣’,的确结实,而且耐脏,哪怕踏入污泥,水一冲刷便干净了,实是很便于干活的。只不为什么劳作的衣服用如此贵重的衣料染织——难道六姐来的地方,这样的染织技术也是随处可见,可以这般抛费么?
必定是个刘老大无法想象的世界,想到这里,他不禁连连摇,暗斥自己荒唐,便是仙界怕没有这么,再说仙界中又哪有老百姓的容身地呢?——他不由又想到了昨晚买活军的歌,‘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