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说的是《新义军并入买地之考察标准》这篇头版文章?我不做交易所,自以为这和我没甚关系,也就没有细看了,老兄可否仔细谈谈?”
“那张女华男案的风声已经出来了,你们可听说了?张女可能要被判卖银!要送去矿山,而华男也没好果子吃,他对上峰撒谎,阻碍调查,虽然不至于送去矿山,但也很可能要开革了,你们不知道,云县那里的立法会议天天吵架,可能新的《婚姻法》很快就要颁布了!”
“天一君子是不是也进立法会了?之前有人这么传言,但我觉得不能吧,他最近不还在报纸上狂发文章,和敏地那边对喷吗?这又说立法会也在吵架,便是天一君子只怕也不能吵这两头的架吧?”
这条街上,并排挨着有十几家促进会,大家都想着赶早,才刚十一点半便都迫不及待蜂拥而出,街道两边的食铺、食摊前都是大排长龙,这会儿叽叽喳喳的,众人都是一边排队,一边擦汗,一边高谈阔论,便是素不相识的人,也多有听消息听得入神的,打听着自己感兴趣的消息后续。“若是要把丰饶县和叙州府都接纳下来,是不是又有一大批吏目的职位要招考了,可有说具体条件?”
“天一君子到底是谁啊,舌战群雄而不落下风,真想亲眼见见他的风采,报纸上为何不附送他的写真版画像呢?每每总是印些庄驸马——不是说不行,但看久了也腻烦了呀!”南洋驸马惨遭嫌弃,逐渐过气。
“嘿嘿,若是皇妃来买,能不能出一期皇妃的版画啊,戴全套头面的那种,我打小在敏地长大,见到最好看的就是新娘子,还没见过皇妃的头面呢!”
“那你看戏去,戏服那都是照好的做,保准比皇妃头面显眼。”
“最近可有好看的新戏?就不该让张大家下南洋!他下南洋后再不写戏了,只写见闻游记,虽也好看,可这不能当戏唱啊!”
如此天南海北,东拉西扯,若是刚来买地的流民,听着都能听迷糊了过去,也有些别出心裁的友伴们,不愿和这些人嘈杂挤挨,闻汗臭味,是从自己家里带了饭食来,此时拎着竹篮,当先去河边阴凉处占地方——
这街道背后就是一条河,河边被买活军修葺了清水漫堤,又留了一排树没砍,冬日水位不高,树荫下漫堤边席地而坐,拿荷叶当铺垫,把事先做好的鸡蛋卷、饭团之类的取出,一人一竹筒的凉水,或者在街边买些熟水饮子,彼此说说笑笑,比那些排队买荷叶饭的人,岂不是多了好几分从容?
“还是自己会做饭好呀。”
翩翩和赵大、金娥三人都不会做饭,自从离开姑苏以来,不是吃食堂,就是买着吃,对于口味单调的荷叶饭早已厌倦,今日犹豫几番,还是决定去排排隔了两条街的面线糊,这家面线糊可是了不得,据说是鸡笼岛刚开发时,就跟着过来安家的泉州名店,可谓是历史悠久,足足比翩翩和赵大早来了两年。
本来这种口味,对于姑苏人来说是不易接受的,他们两人刚来时,生意也不过还好而已,想吃随时都能吃上,可随着新港这里规模逐渐扩大,人口越来越多,这几年,这面店平日便是顾客盈门,每逢休息日,便更是大排长龙,想吃就只能早早地去排队碰运气,别想着什么过了饭点再去,有时饭点没过,料卖完了也只能关门,若是去得晚了,十有就是什么都卖没了,一口都吃不上!
这不是,已经是尽量早过来了,可队伍却还是排上了,翩翩站在队伍里,挽着赵大的胳膊,看着不远处树荫下,垂足坐在河边,边吃边笑的百姓们,不由得也是心生羡慕,对赵大道,“小赵,咱们也不能总是赖着金娥,她现在练上体育了,若是能去云县参加大运动会,少不得一去又是两三个月,虽说她做的饭也就那样吧,夹生糊底的,但她这一去,倘若咱们有谁病在床上,另一个人连粥都烧不来一碗吃可也不行——
哎,你说我们一会打包一碗面线糊带去给金娥怎么样?家里正好少个陶罐,五文买一个,给金娥送去,她吃完了我们拿回家用正好。”
她话音刚落,突然就有人转头问道,“小姑娘,听声口,姑苏女娘哉?你阿里金娥小姐妹,是运动员?”
姑苏人,尤其是姑苏女娘,在买地这里是很常见的,当然男丁也不少,姑苏城里的女娘,原做表子现在过来的很多,城外原本养蚕的织户,阖家迁移到买地来的也不少,其中有不少人转做了纺织厂的工人,被调动到鸡笼岛这里的新厂工作,还有些转去种棉花的,总的说来日子比原本在姑苏要好过,因此他们也都写信回乡,招引了更多亲朋过来。
这些人和翩翩、赵大他们本不是一个路数,虽然大家都是同乡,但平日里往来得很少。翩翩在姑苏同乡促进会中,其实和这个老翁也有过几次照面,但双方拿眼睛一看,就知道不是同路人——翩翩小脚,穿矫正鞋,身份是昭然若揭的,这老翁双手骨节变形,皮肤红皱,一看就知道原是养蚕人,这手是缫丝时时不时要伸手入热水锅,烫的。因此彼此不过微微点头为礼,并不攀谈。
说来,这还是双方同一次搭话,她怔了一下,笑道,“是运动员,也是姑苏老乡哉,她是折骨缠组的,练短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