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固然可以说是夸奖,但也让人不免战栗:现在是凌晨一点多,距离事发不过三个多小时,情报局居然已经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记载到档案里了!真让人难以想象它们背后是如何高效运行的,小武自己在更士署做事,对这种事是最能明白的,若说情报局已知道此事,他还不觉得如何,反而是已经经过报告提交、誊抄入档,再归档这个流程,才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对情报局又敬又畏,体会到了一点敏朝官员畏惧厂卫的心情。
“放心好了,我们才不管你处置那钟阿妹,是否完全合乎律法,只要不是贪污受贿,几千两银子往自己夹袋里扒拉,又或者里通外敌,向外头的朝廷传信,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我们一向是视而不见的。”
王无名取回档案,长身而起,“跟我来吧,你的政审分已达标,可以信任,如此,便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情报局的手段。不过,谨记要保密,出了这扇门,看到的东西不许随意对外提起,否则——”
他戏谑地弹了弹档案的封面,小武这才知道王无名为何让他细看,不过,这个下马威给得好,小武自然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点头应下,答允了一定守口如瓶,便和王无名一道,走进一处偏院,只见这偏院内有一间大屋,屋顶几乎比得上一般人家的一层半了,入内一看,当面就是一张极大的里坊图——这里坊图上标注的,全是小武极其熟悉的路名,而已有人在卢发财的街道上,插了一根红旗,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紫旗在各个里坊上空飘扬招展。
里坊图前,是一排排的书案,长桌前方十余名吏目正在不断翻阅档案,其中不少人戴了眼镜——屋内灯光虽亮,但长久阅读还是耗眼,可以推测出来,他们是很经常在这里查找资料的,屋瓦上有许多明瓦,正往长案上透着月光呢。
“我们情报局的工作,其实是最需要文书天份的。”
王无名对小武微微一笑,又上前把卢发财的身份卡钉在了红旗上,朗声道,“卢发财是化名,这人是关陕人,但应当是流窜到山阳下的买地,同时和山阳同乡会走得很近,为的是遮掩自己真正的跟脚,也可以说他入买,是关陕、山阳白莲教合力的结果,在他附近步行半小时距离内,关陕、山阳的钉子,标出来连线。”
顿时有人上前,对照着紫旗上的内容,开始在地图上牵线。又有人道,“他有刀剑,而且步伐中有金铁之声,或许还有甲胄,此事,必定和入关的豪商有牵扯,只有豪商才能把这些东西分解开来,私藏在入关的货物中,躲避抽检。”
小武一听不由也开始点头了——买地对于武器的管制是很严格的,基本刀剑这样的东西是不可能通过入关的洗浴搜捡的,入关后强制洗澡,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凡是私藏甲胄、刀剑、金银入关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一次交付百箱以上的货物,那为了效率起见海关就会采取抽检的态度,倘若一次就一个大箱子,那打开来看一看,敲敲底,可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想要贿赂海关官员,让他们高抬贵手,这是很难的,因为人货分离,而且,检验货物的关吏定期调动,检出不符物品还有奖金,刚来一段时间,还没做熟没磨合好呢,就又被调走了,对关吏来说,受贿的成本太高,还不如好好干活,多拿奖金。
“紫旗中的北方豪商,牵出他的线——”王无名抽空对小武说了一句,“这里的旗子全都是白莲教安插在本地的死忠信徒。”
原来情报局对这个心中都是有数的!小武微微睁着眼,有点儿无法想象了,这,这是如何办到的?毕竟这些魔教(在小武心中,倘若白莲教徒胆敢和六姐对抗,不承认她是无生老母,那么当然是白莲教中走火入魔的分支),大本营可都在买地之外啊——
他的疑惑也是人之常情,王无名笑了笑,“你不会以为这一次是他们第一回想闹事儿吧?之前云县的县运动会就有过一次图谋,也是被发现蛛丝马迹的百姓及时告诉了我们的线人。不止白莲教徒,还有建贼的探子,高丽商人,东瀛来的浪人忍者,乃至朝廷的锦衣卫,都在买地安插人手,倘若我们不事先防范,买地的日子哪有眼下这么平静呢?”
这是小武完全没想到的事情了,他的嘴巴不由得张大了——情报局的触手甚至都伸到东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