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晓得什么苦心,只晓得做伪证是触犯法令的事情,夫人的大恩,你们是需要报偿,我却未曾领受多少——我倒是想劝劝你,银花,这都已经到买地来了,大家都是六姐的活死人,你很不必再给自己找个主子。就算她进去了,厂子倒掉了,你另外寻个工去做便好了,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急什么?”
徐晓莹的眉毛一下蹙紧了,“除非——除非你已经为她做伪证了?”
这句话,她说得极轻,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见银花的眼神刹那间有些闪烁,便知道自己猜测得不假,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你糊涂呀!律法森严,你真当是儿戏呢?人到了买地,你这——你这脑子还是没跟过来啊!”
银花也端不住那大义凛然的架势了,肩膀一下垂了下来,嗫嚅道,“我……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厂子现在怎么还有活干,至少是能开支的,可账上要说多少钱却也没有……她若真进去了,我在她那里存的五两银子,便拿不回来了……”
“你怎么又有五两银子在她那里了?”
“是她发薪水时候扣下的,说是便当借给她周转,给我们利息,厂子里大家多有签借据的,利息也都照着时间给的……还有些人说,这么着也能存下钱来,倒是比拿在手里花销了要好些,按规矩都是扣一半的,他们还把剩下的一半攒一攒,也放到夫人那里去领利息。”
徐晓莹耐着性子听到这里,是真的想骂人了,只是见银花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归根结底,受没受过教育,差距太大,她和庄夫人,自小都是做瘦马养起来的,别看这是贱业,但现在看来,在买地崛起之前,瘦马教育真是敏朝女性所能接受的最实用教育了,尤其是二等、三等瘦马,要比一等瘦马更通实务。这庄更是瘦马中的佼佼者,方才能把庄将军也蒙骗过去,银花一个婢女,在来买地之前大字不识几个,又怎是她的对手?自然是坠入她的陷阱之中,而不自知了。
“糊涂,糊涂呀!”
她本来不愿和庄作对太过,但见银花这一副软弱愚蠢的模样,也是无奈,便说破道,“这不就是找了些托来吗?究竟是按月给你们的利息多,还是该发足的工资多?她这是要把你们全捆在一条船上呢!你们当她带人南下,全是好意?”
“——唉!说这些也是无用,她是个精细的人,自然是把文书都准备得好好的,法律风险全都规避掉,你们要和她斗也难,银花,我劝你认栽自首去,翻供了下南洋罢,你这个伪证的罪名不轻不重,自首还能减等,去了南洋,重新开始,那几两银子便算了,不要它了,让庄夫人他们夫妻斗去,一锅配一盖,狗咬狗的热闹,你们往里掺和什么劲?”
她这是把肺腑之言都说出来了,也不管银花能不能听进去,自认是仁至义尽,徐晓莹也不管银花的反应,低头把余下几个馄饨大口嚼吃了,一抹嘴起身就走,银花似乎想追,却又被什么耽搁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见一个年轻男子扯住银花,在和她对话,却也看不清是怎么回事,便抓住机会,大步流星地回了办公室,把东西一收,骑了自行车去学校上课。
这天下午,她上了数学、历史和文学三门课,徐晓莹瘦马出身,文化水平自然是不低的,这几年下来,她有些课程已经上到中级班后段了,学生人数越来越少,便不是日日开班,而是每周排课,譬如历史课,中级班第十单元到第十五单元就一个老师,他每周会上四次同样的内容,学生只要有一节课可以来上便行了,就算是出差耽误了课程也不要紧,譬如出差一个月回来,第十单元到第十三单元都讲过了,那就再等一个月,等第十五单元讲完了,老师会重新回来讲第十单元,到时候再跟着去上课就行了。
这样做的好处,自然是明摆着的,方便,只要是教材都用的一样的,到哪里都能接上原来的课程,很适合买地这里频繁迁徙调动的情况,只要是想学习,进学校来都有适合的班可以上。坏处则是一直在更换老师,难免有点零碎不连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