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1 运力危机

买活 御井烹香 3691 字 2个月前

当然,这些投资必然也有失败的时候,生意做亏了,那本人就去辛苦做工还债,一旦做成了,原本的借款至少都是双倍奉还,如果事先就说好是投资的,这些商人也大多都能谨守信用,按时送上分红。这些曾经触怒买地的极度抱团、护短,在此时则转化为了对同族、同乡这些心里认定的自己人,坚守的诚实信用,这也让各地的商户,对于客户商人扭转了印象,认为他们虽然极度守旧,但也还算是老实,是可以放心合作的交易对象,让他们的商誉一点点的建立起来了。

北面老底子的晋商,受到重大打击之后,现在依托着矿产和边贸,又一次顽强地站了起来,徽商现在专做沿河的奢物买卖,浙商不必说了,几乎垄断了丝织品,近年来崛起的陕商、川商,鞑靼的番商,各家都有各家依托的老底子,真正完全被摧毁的只有广陵的盐商。华夏各处能做的生意几乎都是有人做的,但这不代表客户人家,以及客户人家原住的两广之地,他们的商人没有生意做。

买地开拓南洋,迁徙太多客户人家前往,像陶珠儿这样家里北上到之江道的移民是相对较少的,大多数客户人家都是往南洋方向迁徙,如今也就顺理成章地做起了南洋风物贸易,也因此,客商这几年在买地名声鹊起,他们主做棉花、白糖、南洋米这些大宗商品买卖,在华夏北部,远到虾夷地都有他们的船影,是北——南贸易,而两广商人又分做两帮,一帮做的是南——南生意,从南洋把货物运得更南,往满者伯夷、身毒方向走,还有更大胆的商人,已不再满足于在自家港口和洋番商人做买卖,想用自家的船只,把生意做到大食去;

另一帮则做的是南番生意,深耕南洋,往八百媳妇国的方向开拓,这里是西南蛮族的所在,番族言语,在广府道都能找到通译,毕竟曾是同族,这样,这些生意也就很可做了,这些蛮族虽然不怎么开化,但西南多宝石,只要能把生意做进深山里,还是有赚头的——理所当然这些做南番生意的商人,起码表面上都是知识教的信徒,有些还有苦修士的认可,手里拿着买地大学的进修凭证呢——这东西在知识教,被视为是智者的证明,只要能拿出凭证,在信仰知识教的寨子里,普遍都会被当成上宾对待,人身安全没有丝毫问题!

客户人家虽然做的是南北生意,没有涉足这些领域,但就如同牛均田所说的,南北生意也足够他们赚的了,就陶珠儿刚才说到的棉花买卖,虽然是腾新换旧,看似小事,但再小的生意,人口一多都是大有赚头,这也是典型的南-北海运生意,可想而知这些新发达的客户富商,光是这一门买卖就能赚多少钱了。

如今,‘客户有钱’的新印象,逐渐掩盖过原本的负面传闻,甚至惠及了那些广府道还在排队等待迁徙的客户(是的,七八年了还没迁完,操办此事的吏目都升了几批了),让他们到了当地之后,可以比较轻松地融入。

甚至于,不顾他们的污点,客户的女娘在婚姻市场上还出奇地受到欢迎,毕竟,又能赚钱,在男女之事上的观念又较为传统的娘家,在很多人看来是很有些便宜可以占的。包括一些已经发达起来的客商,他们宁可去娶新迁徙来,一穷二白的客户媳妇,签老式婚书,也不会沾那些新式女吏目的边。不过,时移世易,客户人家的女娘中固然还有一无所知,还受到老观念影响,被家里人摆布着成婚的,但也有很多人像陶珠儿一样,自幼离开了老环境之后,接受到的完全是买式的教育,除了出身之外,不留什么客户的痕迹。

像这样的女娘就是最占便宜的,他们一边享用了因为老传统而赚到的钱,得了好处,另一方面却又不用付出代价,可以完全地按买式的规矩生活。往往是这样的女娘,就不喜欢和客户扯上联系,尤其是不喜欢被夸奖‘贤惠’两个字。不过,陶珠儿颇有涵养城府,微微一笑,也不和那人计较,只是转开话题道,“这些都是小生意,赚个跑腿钱罢了,人工价格一涨,运费一高,就没那么多赚头了!”

“现在船夫的收入,连年上涨,工资一低,船夫宁可赔钱解约,也要换东家,这样沿海跑船商家只能一再提高运费,海商都是叫苦不迭,运费再涨上去半成的话,就只能说是不赔本,如果涨到一成,估计就不会有人做瓷器南北买卖,这捎带手的生意也就做不成啦。”

一说到船夫的人工、运费,这就是个人人都关心的话题,非但其余客人都跟着赞成,都说船夫的收入现在是极高的,船夫便忙着也扭头为自己辩解道,“客官们,说实在的,这船夫可不是什么好行当,连年在水上待着,老年了少有不得风湿的,这又是个力气活,一天上工一天便要出死力,船翻了还要死人的,船破了还要花钱修,这一艘船也不便宜哩!倘若当一日船夫,赚头和去建筑队盖房子相当,那我们为什么不盖房子去?那可是个无本的生意,还不怎么死人!”

“凡是能划船的,也都是心灵手巧的,不然连绳结都不会打,我们也不是自己吹嘘,到了建筑队,想做个大工未必就难了!那大工可不用怎么自己下力那!我们多少同行,都转去盖房子了,这些都是听说了的。按我们来讲,如果不是给衙门办事,除了收入以外,福利还好,又稳稳当当的,否则这船工真是不做也罢!哪有做买卖的赚得盆满钵满,我们行船跑腿的只能混个温饱的道理呢?”

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划船、赶车,这都是技术活,随着商贸繁盛,第一个涨价的就是他们的薪酬,如今一个老道的船工,一日的收入一般都不少于一百文,在码头运货运人的,有时候收入甚至能达到一百五十文,这是绝对的高薪了,他们的生活,和买活军到来之前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是以,原本车船店脚牙这五大该杀的行当中,车、船、脚,对买活军是绝对的忠心,对于他们的规定,奉若圭臬,同时随着急剧上涨的收入,伴随而来的则是旅途的安全也大大增加了,如今一般旅客都不必担心什么‘到得江心,问你要吃刀板面还是黄鱼面’,人家老实干活,一个月就是两银子,一年下来都够盖小楼的了。

当然,同时伴随着的就是生活成本的上涨,很多商家发现,虽然现在关卡城门税没有了,改为交一次性的保护费了,可路费也随之涨了起来,商品的价格也只能跟着涨,在州县生活,只买南洋米的话,价格一直是稳定的,但只要一脱离基本生活保障区间,想买点别的好货,就很容易发现,随着运费上涨,各项商品普遍涨价,钱还是越来越不经花了!

运费涨价,还有因此带来的买地的‘通货膨胀’,虽然《买活周报》没有提及,但《吏目参考》上却是组织过好几次系统的大讨论,买地民间也颇有耳闻,这件事关系到每个人的民生——吃饭不说,所有人赚到钱都想盖房,建房的成本越来越高,他们怎能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