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三、醒

欧阳戎颔首认同:“不知大师说的对,外面确实是一座无间地狱无疑,不过……”

话语停住。

秀真脸色困惑,旁边的鹤氅裘老道却是来了兴致,换了个坐姿:

“不过什么?”

欧阳戎不答,低头瞧了眼身上的干净儒衫,又抬手摸了摸额头。

此前当众细数“良翰三罪”时割成的细碎短发,变长了不少,被心细如发之人打理的干净柔顺,也不知沉睡了多久,但日子肯定不短。

欧阳戎的视线若无其事般,扫了一圈同样干净整洁的地宫。

此前鼎剑出世那天,他在此座幽闭地宫以真名召唤出“匠作”,反杀柳子麟与青衣家奴们,散落的那一地血腥的碎肢残骸,眼下全都不见踪影。

也不知是被寺僧们处理,还是被小师妹、燕六郎他们清理。

这么看来,卫氏尚不知道卫少玄已暴毙身亡,或者说还没怀疑并找上门来。

而当初被柳子麟一拳打晕的秀真,也和没事人一样,下巴似乎还胖了一圈,看来最近伙食不错。

至于地宫四面的壁画……低头整理衣物的欧阳戎,默默收回了余光。

没有月光长剑激活莲座下方的“归去来兮”奇异石刻,四面壁画尚未修复的破损处,丝毫看不出《归去来兮辞》的影子。

应该并没有被发现。

也不知当年衷马大师是用何物刻出那些月光文字的……从随疯帝手里盗走的那一口鼎剑?

欧阳戎侧脸出神间,鹤氅裘老道不满道:

“大圣人,能不能别说话说半截?”

欧阳戎依旧未答,转脸问:

“你……你们怎么在这儿?”他看了一眼对面安静抱膝的清秀哑女。

欧阳戎隐约察觉地宫内的气氛有些奇怪,人也是。

鹤氅裘老道反问:“我们为何在这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何在这儿?”

欧阳戎聚眉点头,呢喃:“是啊,我为何在这儿……”

他转头望向地宫中央的莲花台座,还有头顶处斜斜漏下一束月光的井口。

欧阳戎保持仰头姿势,手掌默默揉了揉酸痛的肩腰,以微不可察的声音喃喃:

“夜宿东林寺……又是善导大师出手吗……可我怎么又与上回一样,病好后梦游乱跑……难道这儿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我吗……”

他不免想起了昏迷时做的那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似乎有很重要很温暖的东西,可眼下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何物。

眸底闪过一丝迷茫。

欧阳戎突然回头,朝鹤氅裘老道三人问道:

“在下真会梦游?伱们有看见,在下是怎么掉下来的吗?”

没有关键词激活,秀真依旧一脸痴呆的念经,只有鹤氅裘老道点点头说:

“梦游?差不多吧,这稀里糊涂的,就和梦游一样嘛。”

老道士笑了笑。

欧阳戎皱眉,抬眼认真打量了一遍鹤氅裘老道:

“道长怎么称呼?”

“姓爷。”

“好的,孙道长。”

“……”鹤氅裘老道。

欧阳戎笑了笑,一般称爷的,都是孙子。

“大圣人倒是聪明。”孙老怪冷笑一声:“呵,这聪明劲若是放在其它事上就好了。”

欧阳戎指了下旁边安静的清秀哑女,“孙道长可知这位姑娘姓名?”

孙老怪也不答,反问说:“大圣人,你要媳妇不要?”

欧阳戎愣了下,旋即脸上露出一些无奈色:

“这意思,是只有成了夫妻,才能知道这姑娘闺名对吗?风俗倒也古旧保守。”

“她家乡的婚嫁风俗确实古旧保守,古旧保守到令人生气。”

孙老怪轻“哼”一声。

“等你要媳妇了,再来问道爷我吧。”他脸色淡淡,挥挥手说:

“现在,这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哑巴,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名’,岂能再让你空手套白狼?”

欧阳戎皱眉不展,咽下吐槽,换了一个话题:

“上回我曾来悲田济养院找二位,你们不在,现在为何又回来了,难道……是前些日子被县衙组织上山避难?你们又被家人遣送回来?怎么又往井下乱跑。”

顿了顿,他释放善意道:“若是家中或道观有困难,可以与在下讲,在下认识本寺主持,他十分慷慨大方。”

鹤氅裘老道瞄了眼一直埋首不吭声的哑女,笑指了指病愈青年:

“大圣人你啊你,就是太聪明了。”

“我说了,我非圣人。”欧阳戎摇头纠正,看了一眼鹤氅裘老道颈脖间隐隐露出的毒脓,点点头:

“老道长是来寻东林寺主持,医治毒疮的吗?”他颇有心得体会,感慨:“善导大师的医术确实很好。”

孙老怪跟着点头:“看来,大圣人你也是他治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