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旧的衬衫,扎进深褐西裤,老牛皮带高系在腰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雍容富态,整个人略显瘦削,背部微微有些佝偻。
鼻梁上驾着一副老花镜,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很学究很温和的气质。
“铮,铮子……”
那人目光一直紧盯着校内,见到邓铮出现,厚底老花镜下的双眼绽出一丝激动神采,热情唤着,迎面疾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踟蹰、犹豫和赧然。
同样心情极度复杂的还有邓铮。
见到老人的那一刻,身体原主人的记忆疯狂涌上,那种对亲人复杂矛盾至极的感觉,让他自己前世被压抑的悔恨懊恼瞬间便一股脑被诱发了出来——
父亲对自己放弃公务员职务,毅然去北漂寻梦的勃然大怒、强烈反对……
自己年少轻狂摔门而去,誓要证明给他看的决然冷酷……
还有梦想一次次被现实击碎,无数次想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却偏又吐不出半个字的自尊要强……
曾经他以为“与其浪费时间去解释,不如花费时间去证明”,后来才知道纯属是狗屁,还没等到北漂十年遍体鳞伤的他证明出一丁点价值来,老父却已郁郁而终……闻得父亲死讯的那一刻,他真他妈想弄死自己这个孽子败类!
所以此时,在前世今生两份记忆的浓厚情感交杂之下,他眼眶一下便红了,快步走上前去,接过老人手里的包,涩声唤道:
“爸。”
邓海身子僵了下,一把抢回包来,颤声道:“不重……我拿。铮子,不烧了?”
“嗯,不烧了。”邓铮没有多争,前世三十来年的沧桑历练,让他很快便稳住了情绪,亲热揽住邓海佝偻瘦削的肩膀,“爸,快中午了,跟我一起去饭堂吃个饭。我们食堂二楼的板栗鸡饭不错。”
“不,不好吧……我今儿个来得急,没理发,也没换衣服。”邓海又惊又喜,却是弱弱挣扎着,虽欣喜于儿子的突然懂事,心里极想去,却又怕给儿子丢脸抹黑。
“走吧,您是光荣的人民教师。能请您吃饭,是我的荣幸。”
邓铮笑着,半推半带地拖着老人去了食堂二楼。
一瓶啤酒下肚,老人微醺。
一年多来,今天是他最感轻松喜悦的一日,餐后,他拿出备好的一千块钱,递给邓铮,却被邓铮摆手拒绝。
“铮子,爸知道你争气,助学贷款、勤工俭学、国家奖学金……够生活了。可你打小喜欢看杂书,拿着,多读书总是好的。”
“爸,我真不缺钱。徐阿姨那边缺口很大,您还是留着给她看病吧。”
邓海闻言笑容顿时一僵,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眼底的那种无奈伤痛极深,使得身形愈发佝偻了起来。
邓铮一看便知他误会了,赶紧抓住老人的胳膊,安慰解释道:“爸,您别误会,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以前是我不懂事,太固执太自私了,对不住。但是我强烈反对,只是因为觉得有必要维护属于我妈的位置,绝不是因为你因要给徐阿姨治病,把妈妈留下的存款给用了。”
他通过记忆得知,身体原主人邓铮的母亲在他刚上初一时便因病离世了,他是父亲邓海一手抚养成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