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很短。只有两分钟多点。
但一遍播完,病房内,却像是新被大漠边塞的劲风狂沙过境了般,足足三十秒钟,谁也没有说话。
合琴生那因为第一次正儿八经面对邓铮而一直拼命挺起的僵直腰杆,彻底放松了下来,肩背微驼,啤酒肚释放,终于回到了一个最放松舒服的姿态。背身而站,面向窗外,凝目远望。不让其他人看到他眸中抑制不住的情绪波荡。
但手中那本来只是为了掩饰尴尬,而端着的茶盏,却在叮叮当当的细密脆响着,昭示着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李热、王侯已经重新坐了下来。
眼神湛湛的望着邓铮,热切激动中带着极度复杂,既像是看到了神,又像是遇到了鬼。
轮椅中的马诗赋,呆若泥塑,眼神飘忽,口齿嗫喏,神情极为怪异。
半响,就在邓铮被眼前诡异弄得有些小不自信,心道,不是吧,难道他们觉得不好听?因为是我的,不好意思评判时,马诗赋猛然回神,疾声道:“再,再放一遍。”
这一遍,马诗赋干脆闭上了眼睛,但是歌曲的前奏刚刚进入,马头琴的琴声刚刚响起,邓铮便清晰又震撼的看到,老人家居然激动流泪了。
听这首歌听得头皮发麻想战起来茬架,心潮澎湃想跳起来大喊,热血激荡有信心克服一切困难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甚至觉得嚎来嚎去的不好听,这都不难理解,也都见过,但听哭了,邓铮却是头一回见!
他哪里知道,这一瞬间,随着音乐,过往很多画面在马诗赋脑海里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新修筑的书屋里,爷爷矫姿如龙,舞动剑器,红缨翻滚,唰唰破空,完了,扶着小脑袋,声若洪钟:“书屋叫诗赋,你的大名,就也叫诗赋吧。”
兴许是年少时的这一幕影响太深太深,以至于他长大后,不惜翻脸,忤逆父亲的安排,拒绝继承家学做学问,而是拉起一竿子人,少年任侠,剑气如心,混出来了个“坊珠四侠”
就为了记忆深处的那一抹红缨剑气,四人中单论写作天赋或许最弱的他,却在分崩离析后,成为唯一坚守最初理想的那个,也是最富有作家精神的那个。
他勇于挑战规则,衷意破坏陈风陋习,不刻意讨好读者,只写有感觉的喜欢的东西,所以一直很小众,而写着写着,文体文字,似乎也越来离“侠”越远。
但他一直认为,侠是精神,不是文体文字,他也一直在为心中的那抹红缨剑气进行着探讨。
近三十年的职业生涯,他做了很多费力不讨好的堪称勇敢的尝试,留下的作品也为数不多,但部部迥异,且都保持着独特的视角和个性。
兴许是家学的缘故,他始终带着浓浓的纯文人的悲悯,将人的尊严和精神救赎问题作为关注的核心,作品以冷峻和深刻的人文关怀见长,聚焦边缘弱势群体的生存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