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白拱手道:“陛下书的确比臣读得多,但陛下读来读去,却只读到了自己该担负的责任,却是忘记了要承担相应的义务,天下但凡明事理的人都知晓,恶政之下必然有巨大红利。”
“不然这个政就不可能执行那么久。”
“陛下的禁海运,陛下的小政府,陛下的定额生产制等等,这些政策,落到百姓头上,都算得上是恶政,但却一直能正常运行,就是因为这些政策之下,都有着巨大的红利。”
“这是权力的腐败!”
“陛下不想让朝廷担负这么多责任,就该按着制度,将本来负担连带的好处也一并让出。”
“只看账面,朝廷的确减负颇多。”
“但背地里的账,朝廷当真算清楚了?”
“治理天下从不是照本宣科,从战国开始,天下便出现了编户齐民。”
“这套体系整体而言,是中央垂直管理的耕战系统,只不过这套体系在汉末崩溃了。”
“而从魏晋门阀的儒家故纸堆里建立起来的朝廷,很大程度让渡了基层管理的能力跟意识,只能依仗把地方管理变成‘祖传手艺’的基层自治,到了宋代,王安石的保甲法,算是最后试图重建基层管理的挣扎。”
“只是失败了。”
“至于后面的元,还有大明。”
“一定程度上算是‘皇权不下县’了。”
“陛下的官员把百姓称为刁民、贱民,就理应清楚,治理这样的一群人,需要更多的官员,但大明一个县,只有四五个正式官员,还要肩负着朝廷不时摊派下来的政治任务,这又谁人能做得到?”
“大部分地方治理权都落到了地方胥吏头上。”
“大明的朝廷太高了。”
“高到让人望不见,如今天下各布政司、州县,根本没有力量推动地方基础建设的能力,像是朝廷最为关心的水利兴修,道路改善、教育文化等,地方政府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这个力量,全都只能仰仗朝廷。”
“而朝廷又少钱,只能任由糜烂。”
“一旦步入到朝廷腐坏,北方蛮夷南下,朝廷根本组织不起力量抵抗或自卫。”
“陛下什么都想抓,什么都想要,最终什么都得不到。”
“大明目前的政治、军事、教育、经济、外交等各方面都有问题,而问题的根源便在于陛下的自以为是,陛下太高看自己了,也太高看这个天下了,这个天下达不到陛下想抵达的理想状况。”
“现在不能,今后也不能。”
“而且”
“陛下不能剥夺他们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
“没人喜欢被圈养。”
朱元璋眼中的怒气渐渐消散。
人也彻底沉默了。
夏之白目光平静,继续道:“至于为何我说这是陛下指使的,因为我提出的这一切,的确是陛下促成的,只是陛下或许并不是有意的,甚至根本就没有生出过这种想法。”
“但的确跟陛下有关。”
朱元璋蹙眉。
他没有急着开口,静等着夏之白解释。
夏之白道:“京都盐业开办时,朝堂的阻力不会小,但为何只过了一年不到,江南地区就能兴建这么多盐企?”
“朝廷及地方的阻力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