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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皮质的面具遮住男人半张脸,身上衣衫颇有些褴褛,鞋子甚至还有了几个破洞,头发亦是乱糟糟的,长长遮住眼帘,那露出来的半张脸看起来倒还算干净,只是嘴唇干裂结了痂,全无血色。
他站在一个华人餐厅外,饭菜的香气散发出来钻入鼻端,勾出了肚子里的馋虫,要他忍不住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脚步不受控制的往餐厅的门口挪动了两步,有食客鄙夷的看他一眼,躲的远远的。
可那餐厅的老板娘却端了一份香喷喷的盖浇饭出来递到他手里,指了指一边的台阶:“去那边坐着吃吧,别堵着门儿就行了。”
那男人伸出手接过饭盒,道了一声谢,就走到那台阶处坐了下来。
端着饭盒的手倒是生的极好看,只是手背手指上全是斑驳的疤痕,看起来像是火烧过一般。
男人把饭盒里的米饭和鸡肉都吃的干干净净,一粒米也不剩,这才站起身,将那饭盒拿到餐厅外的水龙头处冲洗干净,复又折回餐厅入口,放到了门口台阶的边缘,方才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老板娘,你这每天都给他一份饭,一个月也要几百块了吧,做慈善呢”
店里的店员笑着打趣,那老板娘却摇摇头叹了一声:“不过是一份饭而已,都是中国人,能帮就帮一把吧。”
“那小子可是混吃等死的混混一个,年纪轻轻的做什么工作挣不来一口饭也就是您心善”
“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老板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薄暮夜色里,沉沉轻叹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她多大年纪了,什么人没见过,这人来到这条华人街第一天,她就看出来他不是普通人。
一个人的教养,姿仪,是浸染在骨子里的,哪怕跌入了泥沼之中,有些东西也不会改变。
看他那双手其实也看得出来,忽略那些伤疤,那双手根本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的手,从前也是使奴唤婢被捧在手心里的吧,可如今零落成泥,也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被人打了欺负了不掉眼泪不吭声,咬着牙闷声还击回去,哪怕要面对的是十几个人,被打的头破血流,也硬撑着豁出命一样毫不惧怕。
后来渐渐,就再也没有人敢去主动惹他,他也就此在这一条街上立了足。
晚上睡的是开水果店的那个老赵店外的帐篷,白日里就找一处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坐下来,一坐就是大半日,饿了随便去买个馒头,渴了就去街边的水龙头那里喝一口水,晚饭倒是有这个餐厅日日提供,一日总能吃饱一顿,倒也活的挺好。
只是谁都不曾看过他面具下的那一张脸。
刚来这里的时候,有小混混围着他要掀开面具看他的脸,他像是暴怒的兽,抓起水果摊上的刀子就捅到了最前面那个混混的肚子里,还十分狠辣的将那刀子在人肚子里搅了一圈,肠子都流了出来。
警察来了之后将一堆人都抓了进去,众人都以为这人要栽了,不蹲个十年八年别想出来,可没想到第三日却被人保释了出来,那堆小混混却蹲了足足半年,而他,就照旧睡在水果店外。
快两年了,众人也都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连他脸上的面具也一并适应了。
他身高腿长,半张脸瞧着也是很俊俏的,有人甚至张罗着想把他和杂货店那个瘸腿的女孩儿凑一对,去做人家的上门女婿,倒也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大伙儿都以为他肯定答应,毕竟那小兰生的一张脸还是很有几分清秀的,可他却直接摇头拒绝了。
甚至连一周一次杂货店清理过期的面包食品,他都不再去领,走到那条街都要绕过去。
却害的小兰狠狠的哭了一场,眼圈足足红肿了一星期。
夜了。
这盛夏的夜终于有了凉爽的风,透过帐篷顶上的缝隙,能看到昏昏暗暗的星子。
他枕着手臂仰面躺在粗硬的帆布上,就那样怔怔看着天幕。
不知多久,他闭了眼,呼吸逐渐变的均匀平稳。
一千多个日夜过去了,他的这双眼睛,终于再也不会流泪了。
午后的院子里很安静,夏日的阳光晒的这地面上的一切都蔫蔫儿的,打不起精神来,就连佣人都有些无精打采,坐在廊檐下打着盹儿,时不时会惊醒过来,吓的猛一个哆嗦。
太太惯常是要午睡的,这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实则众人都会偷偷懒。
太太是个很和气的人,从来不会打骂佣人,也从不苛责他们,只是性子太清冷了,常常一日都不说一句话,更不要说带出什么笑脸来。
太太是个中国美人儿,先生却是纯正的意大利血统,如今亚伯拉罕家族的继承人,年纪未到四十岁,意大利上流圈子里不知多少名媛挤破了头想要嫁给他,这些年也传出了无数的风流史,可这栋豪华至极的宅子里,至今却仍是只住着太太一个儿,其他女人,连登门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有人说,那是因为太太很得老族长的喜欢,每周都要去老宅子里探望老族长,陪老人家一整天,若哪一周不曾去,老族长的电话立时就要打过来。
先生是因为这个才对太太另眼相看,可却也有深知内情的人说,先生实则是很喜欢太太的,他们打小一起长大,太太小时候,先生还抱过她呢。
私底下猜测什么样儿的都有,可太太自来都是不理会的,她每一日最重要的事情,也不过是去那玻璃花房里待上半日,侍弄她最喜欢的那些兰花。
所有人都知道,太太爱兰花如命,怕是天塌下来,太太不顾生死第一桩要救的也是那些花。
“都赶紧精神起来,太太起床了,马上要去花房那里”
偷懒的佣人们立时都抖擞了精神,该做什么自去做,却也有条不紊寂静无声。
片刻后楼梯上传来窸窣脚步声,梵音穿柔软浅米色的家居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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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楼梯,一头长发松松挽着,不施粉黛,神色淡淡的,眼圈却不知为何隐约泛着一点红。
佣人来问她要不要略坐一坐,煮的茶就要好了,梵音摇摇头,直接出了客厅向花房走去。
四五点钟太阳还有点烈,佣人赶紧撑了伞,梵音却抬手推开:“不用跟着我。”
佣人不敢多言,瞧着她一步一步走到玻璃花房那里,方才转身进去对管家道:“瞧着太太像是刚刚哭了,要不要给先生打个电话”
实则先生已经一个月未曾回来过了,佣人们私底下听说,先生这些日子和一个意法混血儿打的火热,那小姐出身极好,父亲是出了名的富商,慈善家,而那小姐更是生的漂亮妩媚,身材火辣,还曾给维秘拍过一组十分香艳的广告。
众人都为太太捏了一把汗,太太和先生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冷越来越僵,先生但凡回来,太太要么避而不见,要么枯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一个笑脸都没有。
先生吵过,闹过,这一屋子的家具也全都砸过,可太太丝毫的回应都没有,就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冰人儿一样,怎样都暖不热。
一次一次,先生大约也是心淡了,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外面的绯闻传的越来越难听,太太却一如既往过她的日子,半个字都不曾问过。
众人也瞧明白了,太太这心里,八成根本没有先生的位子,一个女人若是喜欢一个男人,怎会是这样的反应呢
可都这么久了,就算是不喜欢,也能把心焐热了吧,佣人们也为先生抱不平,谁想回来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呢
不会笑,不会哭,不会闹,像是根本没有任何喜怒哀乐,泥雕木塑的一樽雕像一般,再怎样热的心也该冷了。
昆廷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怀中揽着美人儿喝着美酒,薇塔是个很漂亮很解风情的女人,没有男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尤物,他自然也不例外。
“哭了”
昆廷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眼,将薇塔推开到一边,拿了手机走到窗前:“她这会儿在干什么。”
“太太在花房。”
花房,又是花房,嗬,那些花倒是比她自己还要重要。
卫子琛早就死了,烧成了一具焦尸,如今亚伯拉罕家族在他昆廷的掌控之下,她怎么就认不清现实呢。
她的心里装着一个卫子琛,活着像是一个死人一样,他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会承诺祖父娶了她,善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