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江有南北之分。
流经滇、黔、桂三省。
一行人绕过黔东南一带,自天生桥乘船入江。
这一片还没有形成后世的万峰湖,江中暗礁无数,水势又湍急汹涌,除了那些常年跑船的老把头,一般人根本不敢下水。
此刻。
陈玉楼负手站在船舷处。
头顶万里无云,澄澈如空,带着水气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身后三挂的大帆在风中传出哗啦啦的响动。
一旁还有身着道袍的鹧鸪哨,以及灵、昆仑、老洋人等。
难得今天天气好。
一扫前几天连绵的阴雨天。
大家伙在船舱里都快发霉了,总算能出来透透气。
所以,就算是鹧鸪哨这种修行狂魔,也罕见的露了面。
两人站在一起,随意闲聊着。
不知不觉就说到了身下的大船上。
船只样式形如大楼。
九桅三挂。
乃是从明代楼船中演化而来,在滇黔一片又叫合子船。
上下一共三层,足以容纳上百人。
船舷甲板上方运送货物,底下两层用来住人,最底下一层还能养马。
就算他们这五十来号人,加三十匹马,以及随行的货物,同处一艘船上,非但不会拥挤,反而无比开阔。
所以。
当日在天生桥见到这艘合子船时。
陈玉楼几乎生不起半点拒绝的念头,当即拍板,将船只雇了下来。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外。
还有老把头一番话。
“从南盘江进绿汁江,就能横穿南涧嘞。”
从地图上看,南涧一带,已经接近兰城,也就是后世的保山,离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腾越,差不多只有三天路程。
这一路上全是高山密林,被各大土司统治之地。
走水路的话,虽然会稍微慢一些。
但至少安全无虞。
也不会再出现老司城那档子破事。
当日他们穿过大河,刚抵达对面的高山,回头远远就看到乌泱泱一帮人追到了码头处。
其中还押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分明就是客栈的老掌柜。
看到那一幕。
陈玉楼哪还能不明白。
正如他所猜测预料的一样,永顺彭家还是没忍住动了手。
也就是他们走得快。
否则再晚一步。
城门一闭,再将他们围在客栈之中。
就是长了翅膀也逃不出去。
从远处宛如青帐辽阔外边的江面上收回目光,陈玉楼摇摇头,驱散脑海里的杂念,回头看了眼身后。
灵和红姑娘两个小姑娘。
俯身靠在船舷上欣赏着风景。
昆仑也放下了平日的拘束,脸上多了几分自在。
倒是老洋人,一个人盘膝坐在甲板上,脸色苍白,似乎有些不适。
“老洋人兄弟,这是有点晕船?”
见状,陈玉楼不禁一怔。
他这状况,和晕车晕船几乎如出一辙。
关键这一路过来,看老洋人无论骑马还是赶路都神色如常。
他就没往这一茬想过。
“也不是。”
“就是小时候溺过水,所以……”
鹧鸪哨摇摇头,简单解释了一句。
“陈兄不用担心,再有几天就能慢慢适应了。”
上次从瓶山回去,过钱塘江入西湖时,老洋人也是如此。
他之所以没有特意去安抚。
就是想让老洋人自行克制下去。
要是以往这倒不算什么。
但如今他也慢慢踏入了修行,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对待了。
毕竟修行,其实就是降服心猿意马的过程。
也就是斩除心魔。
若是不能从中走出来,始终畏水如虎,在修行路上终究也走不远。
“道兄这话倒是说的在理。”
陈玉楼点头一笑。
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只不过,老洋人是小时留下的阴影,而他此行前往遮龙山,则是为了逆天改命。
一大一小而已。
正说话间。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吱吱的声响。
两人下意识回头望去。
目光很快就锁定了船上一根桅杆。
只见袁洪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爬了上去,一只手抱着桅杆,另一只手搭着凉棚,眺望着江面之上,满脸畅意。
看到这一幕。
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虽然早已通灵,如今又炼化了横骨,蒙学识文。
但终究还是头猴子。
而且,猿猴之属本就生性好动,一分钟都闲不住。
即便它已经活了几十年。
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哪是轻易能够磨灭。
比起它,怒晴鸡就要沉静太多,最多也就是在船舱里来回散散步,然后便回到竹笼休憩。
还有一点。
这段时间它也确实快憋坏了。
毕竟一头能说话的猿猴。
放到任何时候,都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
即便在陈家庄里,它也基本只在内城活动。
外城多是逃难来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