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隆冬的北风虽然没有卷着雪花,可刮在脸上仍然有些生疼。
路一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汗水,只穿着一件单衣站在一块礁石上,手里握着黑刀,眼睛死死盯着一浪接一浪的潮水,体内无相梵天功融合大须弥决之后暖洋洋的自行流转。
洪开泰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指点十多个孩子站桩,手里捏着一块两尺多长的竹片,看到谁偷懒乱动,上去照着屁股就是一下。
一群孩子最前面的是路一文和路小波,然后是海草和小螃蟹兄弟,不过每次只要路过路一文那里,总是会照着那明显大一圈的屁股来上一竹片,打完了还说:
“一个男人屁股这么圆?不打还得了?”
海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到洪开泰转过头来,连忙板着脸一丝不苟的恢复站桩,她可不愿意留给身边的这些男孩子,太丢人!
路一文呲牙咧嘴的吸了一口气,疼,真疼!但是已经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这段时间被洪老教头收拾得已经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不过心里骂骂老洪还是无伤大雅的,骂完之后犹不解气的想到,也是小爷干不过你,要不非得把你的胡子扒光!否则都对不起路家村三叉戟的威名!
想到这儿他嘴角微微上扬,却突然斜眼看到一张笑嘻嘻的圆脸,小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泽!
“一文兄弟,你是不是心里在想也就是你打不过我?要不定要拔我胡子?”
说到拔胡子,洪开泰突然揉了揉下巴,想到了小虫儿那个小魔王,这么久没见,不知道是不是乖了一些?嗯嗯,乖?不可能的,想到现在老马独自一人面对小虫儿,不自禁的又有些幸灾乐祸!小王八蛋才不管你是不是黑着脸,该下手时就下手!
路一文摇了摇头,笑嘻嘻的说道:
“洪叔叔说笑呢,哪能,哪能。”
洪开泰照着路一文屁股又来了一下,然后背着手施施然的走开,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南宫不妙盘腿坐在路一身后不远处,看着外甥挺直的腰杆,心里老怀大慰,雨丫头一生命苦,更是在这寂寂渔村中静待芳华老去,虽然她嘴里说着淡然,也确实表现得心如止水,可那双已经长着老茧的手,哪里还看得出曾经是江南道第一世家大小姐的样子,这么多年来,一个双手未占过阳春水的女人开始洗衣做饭,整理家务,缝缝补补,含辛茹苦抚养孩子,其中的苦楚又岂是旁人能够想象的?
为什么南宫不妙愿意留下来指点路一,当然自己作为舅舅责无旁贷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南宫雨可能放下了对家族的恨意,淡了对梦亦飞的仇怨,但对于云映月,她始终牵挂依旧,其实生下路一之后不久她就突然明白,云映月不可能不知道那晚梦亦飞对她做的事,只是她不忍心在她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而已!所以南宫雨其实也希望路一可以代表她亲自去看看云映月。
“两个傻丫头!”
南宫不妙吐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道。
幸好,雨丫头对儿子的教导做得很好,路一除了相貌遗传有梦亦飞极淡的痕迹,其他都和他父亲完全不一样,重情义,遇事沉稳,本性敦厚善良,虽然天性稍显懒散,但记忆力极好,学武天赋顶尖,并且骨子里有一股桀骜的韧性,认定一件事情,就会耐心十足的做好。
无相刀虽然只有七式,可是每一式又都有六种变化,分别为:破贪式、破嗔式、破痴式、破恨式、破欲式、戒杀式、戒妄式,其中前五式主攻杀伐,一往无前,勇猛无匹!而后两式却是守强于攻,但偏偏真正的刀法精髓却是在后两式之中,无相七式尽出,邪魔辟易。
路一已经学到破欲式,这一式刀法讲究勘破内心欲望,六种变化才能随心所欲,刀随意动,杀敌自然,可是人内心的念头万千,每一种都是不同的欲望,勘破谈何容易?
所以南宫不妙让他独自观察潮生潮灭,什么时候一刀六变退潮,才算破欲式登堂入室,方可练习戒杀式。
路一已经连续在这块礁石上站了三天,每天日出而来,月上中天而归。
三天来一刀未出,内心澄澈,波澜不惊,但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就像是羚羊挂角,总是在心头一闪而逝,始终未曾掌握。
南宫不妙看了看天色,拍了拍手说道:
“今天大年三十,早点回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已经进步极快,有句话说得好,欲速则不达!”
路一点了点头跳下礁石,活动了一下略微有些发麻的手脚,陪着舅舅回村,那边的洪开泰看到二人往回走,大手一挥,像个孩子王一样领着大家往前走,一群人顿时嘻嘻哈哈,热热闹闹。
路家村所有木屋都挂上了两盏红红的灯笼,远远望去红艳艳的一片,村头椰子林的海神庙不停的有村民带着三牲祭品,扶着老人领着孩子过来烧纸跪拜,靠海的渔民,对于海神都很虔诚。
一群人进了村子就各自散去,除夕夜是不可以相互串门的,都要在各自家里祭奠先祖,然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年夜饭,吃完年夜饭就要开始守岁。
路渔和孙媛儿主仆还在厨房忙碌,路一到家之后放下黑刀就去厨房帮忙。
看着小小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四人,洪开泰站在院子里感叹的说道:
“真好。”
南宫不妙也是面露微笑,点了点头:
“家的味道,不外如此。”
天黑了,路渔带着路一和孙媛儿主仆,提着祭品带着纸钱也到村口海神庙烧纸。
磕完头,路渔并没有起身,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路一看着母亲在晚风中轻轻飘荡的发丝,里面那几根银白是那样的扎眼,突然心里一酸,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连忙伸手擦了擦。
孙媛儿察觉到路一的异样,眼睛里满是心疼的握住他的手,轻轻把身子靠在他的身上。
路渔起身,看到路一的眼角的泪痕,笑了笑,柔声说道:
“傻孩子,为娘这是高兴的,你这么懂事,现在又带回来媛儿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娘真的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四人起身回家。
那堆还未燃尽的纸钱冒着袅袅青烟,夜风吹来,带着祭奠者的祈祷,越飘越远……
这是路渔在路家村十五个年夜饭里最热闹的一次,原本小壳儿不肯入座,但是在路渔的要求之下最终也坐了下来。
路渔笑着说道:
“这样才对,看得出来媛儿并没有把你当仆人,而是把你当妹妹,既然是妹妹,年夜饭当然要坐下来一起吃。”
小壳儿红了眼眶,低头不语。
“好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我们就开开心心的一起过个年,等一下祠堂那边有篝火,而且路一要过去参加村里的成人礼,你们三个孩子都一起去吧,我们过去热闹热闹。”
菜很丰盛,各种海鱼、鸡鸭鱼肉样样齐全,村里的牲畜都是放在后山放养的,村里轮流安排孩子过去照看,所以每家都有分到不少,而送过来给路渔家的往往都是牲口身上最好的部位,年年如此。
路渔端着酒杯站起身,笑道:
“第一杯酒敬大哥,今天您和洪大哥就是他们的长辈。”
路一和媛儿三个年轻人连忙站起来跟着端起酒杯。
南宫不妙和洪开泰也站起身。
南宫不妙看着笑意盈盈的路渔,突然也笑了,笑得很畅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说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