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葫门今日,山门之外突兀多出六七人叩门,虽说才不过日头初生时节,好在老仆年事已高,并无贪眠习惯,这才将那六七人迎到院落当中,颇有些狐疑,“几位外出云游江湖,本就是门主安排,早已有云,一年半载之间莫要回山,几位怎的在这等时节自行回山?”
几人互相瞥过一眼,皆是苦笑不已,为首一人而立上下年纪,着一袭皂袍,背剑两柄,听闻老仆出言,无奈摆手答道,“眼下情形,褚老就莫要替师父掩饰了,眼见得马帮势大,师父却是广开山门收徒,其意分明是要与那马帮争上一争,我等几人虽未在山中,可如此多年根基落在凤游郡,各自有眼线查探风声,山中事若是都交与师父去做,我等这些做徒弟的,又何来脸面在江湖中逍遥自在,不顾自家门派。”
众人亦是随言附和,其中有位面膛如墨的巨汉更是开口,声如闷雷,“我说褚老,我等这些徒儿,大抵都是您老眼瞧着长起来的,未免忒见外了些,师父不愿同我等知会一声,您老怎也言辞闪烁,门内遇事,岂能凭师父一人之力与那贼马帮抗衡,幸亏眼线来报,不然我等几人身负不忠名声,这罪过还要轮到您老来背。”
“褚老不过是奉我之命办事罢了,何来背罪一说。”正堂中走出位白发男子,径自走上前来,冲那黝黑巨汉脑门上敲过一指,面皮难得有笑意浮现,“公苞这脾气,经良久远游,仍旧是如此,憋不得半点气话,如此日后怎能开山立门,又怎能摸着武道山巅。”
黑汉挨过一指,连忙行礼,见叶翟不曾有愠怒之意,旋即便是嘿嘿笑道,“师父,咱今日可不比往常,眼见得几位师兄都已取了宗师头衔,徒儿这半步宗师,如何都显得差劲许多,前两月便在颐章多处走上了一造,顺手还换了枚牌子,交与师父瞧瞧。”
旋即黑汉便拽下后腰一对短戟,四处摸索一番,才好容易由打腰间摸出块滚金玉牌,双掌心碰着递到叶翟面前,憨厚笑道,“白葫门弟子,如今已尽数跻身宗师境,得了这枚宗师腰牌,日后山下事,不妨令我等先做。”
叶翟不语,只拿起腰牌来,仔细端详一阵。
腰牌入手奇沉,乃是以整玉雕琢,且不去说玉品相如何非凡,单是雕工便足令朽木生金,再添外沿滚金,通体上下,富贵难言;巴掌大小腰牌,仅是细微镂空处便足有十几处,对日而窥,细碎微光由孔而过,更添几分剔透通明。
其中除却公苞两枚小字落在右下之外,当中三字燕山亭,金钩银划,气势非凡。
颐章凡入宗师境者,常以诗词小令引为名号,出门在外时节,尚无需报上真名,只需念出三字词牌,旁人便知其乃是携有宗师头衔的能人,即便是劫道剪径的大贼,亦是不敢轻易出手。
“这头衔名倒是古怪,”叶翟将那方腰牌递还与徒儿,挑眉笑道,“燕山亭位处颐章东境关外,昔年大齐崩解之时,有王侯受事牵连,不得已远走他乡,于燕山亭赋词一曲,便自行离去,不知其终,词文哀转久绝,闻者无不伤怀,被说成是去国离乡名篇,为何偏偏将这词牌冠在你小子头上,倒也是稀罕。”
巨汉闻言将眼一立,“如此说来,便是那宗师坛中的老汉老迈昏聩,将这词牌刻错,徒儿这就再走一趟,将那老儿结结实实揍上一回,令其将腰牌换去。”说罢便要拎起短戟,往外而去。
“师父尚在此处,休得放肆。”为首身背两剑的男子皱眉呵斥,面色颇为无奈。自家这位小师弟向来事性如烈火,脾气向来不加收敛,与山中众人格格不入,可正是因如此,众人出外时节,赶路乏味得紧,小师弟倒是添了不少鲜活气,对此也不愿太过苛责,只是呵斥一句,便朝叶翟行礼,“小师弟性子向来如此,前阵子取宗师名头的时节,宗师坛未曾开门,一气之下竟是险些将总坛山门劈碎,自打颐章有宗师一说而来,这还是头回,还是几位师弟联手阻拦,才堪堪将公苞拦下,未曾再度行出格之举。天性使然,还请师父莫要责怪。”
叶翟摆摆手,释然一笑,“你等这位小师弟,好歹亦在山中修行过二十载,脾气秉性如何,我这当师父的还能不晓得?昔年有能掐会算的老道上山借宿,瞧见公苞掌纹,登时便说是生来草莽,城府二字,前半生与他无半点瓜葛,如今却是正好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