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是颐章京城之中,难得的四境,当年所走路数,经在下算计与多日探查,大抵是与如今天下那位山涛戎相仿,若不是突遭厄难,想来如今已经是迈入五境,虽不见得真能与五绝之首掰掰手腕,但起码也是入得了五境,云小子还未修补罢经脉时随你学拳,在下却是相当放心。”
依旧是淡然语气,颜贾清隔着重重雨幕,望向云仲,“大势已不可逆,困兽犹斗本应是一件好事,但你小子也生来只有一条性命,放着世上无数仍旧陷在水火当中的人不救,偏偏要在这等节骨眼上送死,此为愚气,而明知不敌依旧不肯静候,仍要出手,此为不智,吴霜将你由镇中带到南公山,传道修剑,难不成只是为了日后多添一枚白幡?”
云仲咬牙,可还是将腰间剑拽出,冲开春雨,猛然踏步。
村落当中刀身震鸣声依旧未去,汉子杀开眼前两人,扭转刀尖,一脚踢到眼前狰衣使侧肋,却是先行一步,将双刀置于那人身后,借倒退时力道,生生将双刀贯入那人腰肋,由下腹而入,刀尖自喉头而出,血水喷溅,但也是因此,接连身中两刀,其中一刀斩于左腕处,并无软甲阻隔,险些弃刀,却依旧是咬牙握紧掌中刀,连退数步。
场中横尸已有六具,皆是一刀毙命,专挑要害处下刀,许多年来汉子明察暗访,走过许多地界,终究是将狰衣使身外套的层层假皮剥去,练得一手路数章法诡奇莫测的刀招,专用以应对狰衣使刀招路数,才只不过是勉强手刃六人,其余数十人并不曾有半点退去意思,依旧稳稳占住四方,难以脱身败逃。
狰衣使少有刀口浸毒的时节,倘若浸毒,大多亦不可致人死地,但不见得这毒就比起挠钩之上见血毙命的猛毒逊色分毫,仅是方才一阵,汉子便觉天旋地转,纵使强打精神,也险些倒地,强行凭刀身割破掌心,才堪堪将神智寻回,如若不然,眼下已是身形瘫软,只得束手就擒。
来时所携那数十枚叶片,被狰衣使手中刀所阻,哪里还有丁点空隙取用。
汉子抹去面皮上的雨水血水,终究没敢向身后茅庐当中张望一眼。
茅庐当中,庞清风端量眼前两口刀,刀光如水,门外数刀相撞声连绵不绝,似乎依旧两方平分秋色,并不曾分出个高低胜负,可在从小便目清耳明的庞清风听来,那汉子出刀比起起初时,已然慢了足足两三息,不消去瞧,大抵也能揣测出如今局势如何。凡流火红衣出手,十死无生,更何况是对付一位多年前就应当死在将军府中,被火舌舔为一抔土灰的将军府幼子,必定要将各路手段皆尽动用上,确保今日杀局。
庞麓山当初令自家幼子五岁观兵谱,起初便是无意之中瞧出庞清风少有贤才,最是知晓进退分寸,凭微末年纪,竟已是能与麾下帅才纵横六路沙盘,虽是屡败屡战,但已能瞧出排兵布阵时节,最擅算力,尽管是年岁尚小,却已能将时局看得通透分明。
“却不想这能耐,竟是此时用上了,十年大梦忘己身家世,连自个儿兄长也认不得了。”年轻人笑了笑,看向眼前女子,“莫要忘却将画带上,日后如若当真去南漓,同我讲讲所见所闻,萍水相逢,我能拿出手的东西,除却这两幅画之外,唯有这一柄弃马。”
茅庐之外春雨声声。
庞清风靠到女子肩头,垂下眼睑,“艰难保命许多年,如今才晓得究竟是为甚,原来不过是替心上人脱身红尘,添一份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