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仲凝眉。
“分明夺取天下过后,可施大仁,广施仁政,爱天下万万数黎民苍生,却因一时恻隐之心失却整座江山基业,怎就算不得妇人之仁?而那位草莽之人却可坐拥金銮俯瞰苍生,仁业可得,不恰好是说那位红衣之人心中所想所念,其实也无需事事顺从他心么。”颜贾清仰头喝尽坛中酒,腮帮鼓动,吐出两片桃花,“分明可以日后做许多更好的事,能凭已然有山岳大小的拳头做事,羽翼丰满,说句不嫌害臊的言语,庇佑万民都是犹如探囊取物,生积小善没错,但如若是遇上那等管不了的事,退身一步,在我看来其实并不丢人。”
“再退一步,就算是事事都顺从超然红衣,最重落得个舍生取义的头衔,有人替你小子铭碑立传,于世间传颂万载,赢得个生前身后的千秋名声,南公山上那几位等着你回山过年的那几位,心中又是做何念想,”说到此时文人甚至有些恼火,高声唤小二再添几坛酒,拿过枚灯盏前来,而后两眼盯紧少年,“温姑娘尚在山中苦守,期许有一日解去樊笼,同你一并安度余年,或是去求修行道末尾那个一字,我出山的时节,那原本容貌奇好的小姑娘,已是熬得油尽灯枯,被那心疾折腾去半条性命,倘若你又是行事不加顾虑只问本心,死讯传山白绫送丧,叫那姑娘如何消受?”
“更莫要说你那位尚且立身北烟泽的爹,人要有良心,在世间走上一趟,可以因天资较差,修行停滞不前,但不可以活得过于自私,我无牵无挂,世上并无挂念之人,就算身死也算不得甚,可你却是不同,考量的时节,除却自身之外,尚要想想依旧立身世间,等你回去饮酒的那些人。”
“性命有时小,只能换得个义字,性命有时大,大到变为在意之人心头常思常念的念想,所谓红衣,其实说起来最是薄情,因为他只在意自己觉得对与不对,何其蛮横。”
这番话,颜贾清说得掷地有声,全然也无平日里那番淡然,听得少年一阵目眩。
“另外还要告诉你一件事,”颜贾清面皮古井不波,平静道来,“起初我原本掐算,理应是温瑜前来接替钓鱼郎一业,将这尾黄龙挂到身上,可后来我却发觉,你分明处处与人为善,待人以诚,总是时常挂念山间人如何如何,但归根到底,最为薄情,虽并非是你过错,可那位红衣念头过于强烈,致使你已想不起人之初生要先吃饱饭,比起温瑜,更适合接过钓鱼郎下任。”
颜贾清冷冷甩过如此一番话,竟是起身便走,将依旧满心纠结的少年独自扔到百里桃林当中,风聚起百来落地桃花,打到少年脸上,竟然有些生疼。
轻飘言语,骤然砸碎湖中所思所想,这才是颜贾清身为钓鱼郎,最为卓绝的手段,入山以来心念,顷刻摇摇欲落,皆言说是当头棒喝,可云仲分明察觉出颜贾清话语中有些错漏古怪,却依旧被这番话将心境砸得粉碎。
少年艰难撑起身子,将那尾狸猫搂起,后者不知何意,不过还是任由少年抱起,好奇观瞧此时少年眼中纷乱错杂念头,最终缓缓闭上眼,同狸猫低声问道,“你会为了除鼠害,宁可挨饿也只吃鼠不吃鱼么?”
春夜来风,依旧清凉。
回酒馆路上,颜贾清身形突然一顿,黄龙身形浮现,不知为何,磨动森寒利齿,瞪起两眼同颜贾清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