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那老者都不怎么言语,书生体弱频频咳个不停,恰好是遂了老者的愿,不想多言令这书生耗费太多心力体力,毕竟这昼夜不息的咳嗽声,纵使在燕祁晔听来,都很是刺耳。病患乃是座万壑大岳,最终能登岳去疾者总是少数,而往往要陷入深谷里,命数再难长久,即使是如今的燕祁晔欲搭救书生,同样无计可施,病入膏肓,世间纵有奇宝,救不得阎罗看重人。
“挽狂澜扶大厦,可不是我这病书生能做的,先前胥孟府势大,当然可随意些,但自从魏武泽棋差一招过后,大势可就不再站到胥孟府这,如若说先前每战必克城,能令各部族中人都瞧见摆到明处的好处,那自从此番攻守互易,不利之处同样也从深潭里浮出,不晓得是天意如此,还是胥孟府连同部族实在挑不出能人。”
车马暂停,两人走出车帐行至两江相距最近处,眼见蒹草似海粉黛绿柳,山外零星孤舟沿江流来去,暮色欲来,江心滚金,一路上惜字如
金的黄覆巢终于开口,但换谁人都能听出言语当中落魄意味吗,大好战局尽在五锋山一战当中毁去,若说天西城勉强兜住了正帐王庭最后一口气,那五峰山不亚于医蛊圣手比肩继踵而来,横是将王庭这衰败之躯医好大半,更是使针法汤药激出其后继之力,稳稳拿下数州地盘,已不逊胥孟府连同部族半点,这步通神棋,正巧落在胥孟府中明眼人最为担忧的一步上。
顺风乃是墙头草,何来狂风顺其倒,风向扭转,迟早墙头野草亦会望风而随。
“任用魏武泽,是老夫看人有差,怨不得旁人,反倒要请你前来收拾旧铺面,着实辛苦。”燕祁晔垂手而立,鹤发童颜,模样面皮依然如数年前那般,听闻书生这句突兀言语过后,十指略微勾了勾,深呼一口气,双肩却端得更平,不知是不愿提起那场足以倾覆大元天下的战事,还是刻意关怀书生,于是笑着替黄覆巢抖了抖衣衫处的飞絮,“不提那些个恼人的事,此去渌州关外尚需两日路途,不如趁此时好生瞧瞧大元春深,心头积压大小事过多,不利于病灶。”
可书生全然没有打住话头的意思,虚弱摇头苦笑,“魏武泽带兵不差,少有这等能人,原本归去养病,我曾想过令魏武泽接过大帅之任,往后就无需我自行领兵,五锋山一战后详简文书,我苦读数日之久,但到头才发觉这本就是近乎
不曾存留解法的败局。皆知王庭中唯有岑士骧此人用兵有方,而恰好此人轻兵冒进,落在设伏地正中,换成是我,都忍不得出手除去这位大患,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倘若是杀了这人,江山唾手可得,此外兵马数目分明是我占尽上风,尽是骁锐,岑士骧轻兵而来无异于送命,而胥孟府有恃无恐,当然要试上一试。”
“非要说有甚缺漏处,便是线报不足,骄兵必败。天西城刻意示弱,高筑城头而不出,姑州王庭大部亦是如此,才使得魏武泽疏忽大意用人不当,既已经失了先机,营中余部应当赶往五峰山解围才是,而并非是强攻姑州北路边城,触犯兵家大忌,才使得损兵折将,背上天大骂名。可实则谁人都不曾想到王庭能从本就族老立心不稳的流州白楼州再度聚起兵马,更不曾想到向来受胥孟府压过一头的正帐王庭有此等胆量,火计环环相扣,但凡缺失一环,胥孟府依然稳稳握住胜机。”
“说这么多,还是要请府主能善待魏武泽亲眷,之所以五锋山一败,并非是因魏武泽统兵不及旁人,而是王庭这场赌,恰好应了命数,即使换成是我,大多也难以扭转败局。”
黄覆巢说罢过后,平静看向燕祁晔,但只此一眼,书生就无端觉得,这位从来心狠的胥孟府府主,大抵早就将魏武泽亲眷诛杀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