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老仆仅仅用了一掌,就废去夏景奕满身的三境修为,即便是夏景奕自愿,空门大开,命老仆出手废去自己丹田,但所展露出的修为,全然不似夏景奕初想的那般浅薄。
「别觉得是多年勤恳毁于一旦,其实能有性命留下,就是最好的收场法子。」老仆搀扶浑身像被抽去骨头的夏景奕走上车帐,自己则是跳上车夫位置,边牵缰绳边回头笑道,「还未到青泥口外时,咱曾瞧见那等说书的茶楼,里头有不少粗通文墨的看客,纷纷嗤之以鼻,有意呛那位说书先生,诚然皆是耗费不少功夫勤学苦练得来的学问,卖弄一番指正错漏,也不失为好事,全然说不得有什么不妥,但总有些借此抬高自身的嫌疑。」
「多年苦学,虽未有功名傍身,做到那等上安黎民,下治小患的官场中人,但最好还是莫要用辛苦多年得来的学问,当做是自个儿凌驾旁人的理由,即使是此时空有壮志雄心,而并无时机青云直上,可借此当成卖弄或是骄纵自满,还是不甚适宜。」
「你修了许多年的剑,就应当将旁人辛勤踩在脚下?天下就不该有胜过你夏景奕的剑道大才?都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一条活路的,谁又能看不起谁呢。」
老仆一边讲着,一边将车帐向北赶去,只是言语之间并无平日里奉承之意,甚至可说是不曾给夏景奕留半分情面。然而就算是夏景奕此时恼火,多年勤修已是眼见废去,周身经络空空荡荡,更是不曾有三境以顶的大好灵觉五感,只觉得周遭事,与老仆言语声都是虚浮朦胧,便愈发沉默下来,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不吭。
遭人废去修为,本就是好大的苦楚,武道不过是一间屋舍,破开初境时,便相当于推门而出,眼界也从家徒四壁,转为天高地阔,更何况是三境已能初见所谓飞天遁地的妙处,而此时修为一废,无压于好容易攀岩窥见山巅景致,就遭人生生踹到胸腹处,重新落回谷底,滋味当然是不甚舒坦。
往常可催发自如的丹田与经络其中绵延饱足的内气,瞬息被抽离得一干二净,甚至五感知觉都是瞬息之间迟钝下来,由世上少有的修行人,变为寻常凡胎肉身,这般经络空空落落的景象知觉,任是何等心思放达者,三年五载之间,照旧是不能缓和,何况是夏景奕这等最是心高气傲之人,往常所遇修为不济者,有时踩上一脚也是稀松寻常的事,然而现如今自身却是变为阶下囚,被老仆挖苦半晌,虽是双目紧闭,可脸色照旧铁青,死死咬住惨白嘴唇,险些见血。..o
苓霏却始终很是担忧,望着夏景奕双目紧闭,虽是有心责怪灰衣老仆,言语未免太过伤人,可分明晓得,乃是夏景奕自身愿赌服输,命老仆废去自身修为,一来是那位剑客胜出,而夏景奕落败,不曾身死已是最好的收场法子,二来自废修为,保全的却是三人性命,于是虽说老仆说话不留情,苓霏却只是抿住唇齿,轻轻伸出一只手去,握住夏景奕冰凉且老茧遍布的双手。
起初夏景奕相当强硬将苓霏手掌甩开,三番五次过后,苓霏却是贴上前来,费力扳过夏景奕身子,凭肩头枕住后者僵硬头颅,双手拢住其肩头,竟是当真将这位堪称是灰头土脸,心气尽消的剑客揽到怀里,甚至苓霏都不曾晓得,自己何来的这般力道。
「如是你愿学,我也晓得几式剑术,未必有多强横,可倘如学成,未必就赶不上那云仲,正巧是打落你浑身傲气,少了不敢说,只需三五载,就又能有位三境往上的剑道大才,人生来苦短,何妨一试。」
老仆说来无心,按常理而言,夏景奕也断不该深以为然才对,本就是位很是寻常的老仆,知根知底,眼下却是无端说出这么一番猖狂话来,依夏景奕的脾气秉性,大多是要嗤之以鼻,可就在老仆轻描淡写说出这番话后,方才还是行尸走肉似的夏景奕,缓缓睁开眼来,问了句很是蹊跷的话。
「方才那人已是强撑身形,如是我那时出剑,可否能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