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时,父亲的钱包换成了一摞厚厚的票,塞满了凌野的裤兜。
他的脸在头盔里闷得通红,未曾体验过的风将那颗小小的心脏吹轻了,战栗着欢腾着,打着旋往天上飞。
场地七点关门,那天赶上卡丁车俱乐部的孩子训练,提前一小时清场。
大喇叭吱吱响,老板喊了好几声,凌野没舍得走,顶着满头的汗扒在栏杆上,看那群同龄人亮闪闪的新头盔,闻着机油味和火烫的沥青发痴。
凌野从不伸手要什么。
过年凌彻带回来的俄罗斯巧克力,一板十六块,他宝贝得不行,怕放屋里烤化了,咸菜缸边拿砖垒个坑藏着,上学放学,小心地巡视一遍又一遍。
巧克力留着吃,能从雪窝子里吃到开春。
但兜里的一叠入场券,撕过就失效了,成了满地的鞭炮壳,热闹后只剩寂寞。
卡丁车场最后一盏灯灭了。
父亲喊他走,凌野应了声好,身子转回过来了,脚却像生了根似地拔不出来。
他留恋这里,又怕自己的留恋成了家里的负担,趁着系鞋带低头吸鼻子,咬着牙把眼泪憋了回去。
凌彻不催他,在他身边猛吸了一口烟。
十块一包的红塔山,火星子明明灭灭,映得眼底也是红的。
从春城回家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本以为是一辈子就见一次的世面,结果凌野那年生日,父亲神神秘秘的,不知从哪拉回了辆二手卡丁车。
拖车找朋友借,装卸自己来,坏了的零件全换一遍。新轮胎用不起,就去大赛车场捡人家俱乐部剩下的,蹭得满手都是黏黑的机油。
拧动钥匙,引擎发动的第一下,浓烟呛得一家人咳嗽。
凌野第一次像个真正的孩子,咧嘴笑出声。
他被过量的幸福和愧疚冲得发晕,一边笑,眼泪一边止不住地往外淌。
咸咸热热的,湿透了他自己的袖管,又抱着腿去蹭凌彻的,头顶罩下一双脏手,一通乱揉,“车是破了点,我儿子不比别人差”。
林区哪有什么像样的赛道,可最不缺的就是辽阔的荒原,悄悄搭个简陋的场地不算难事。
凌彻没指望他真能开出什么名堂,什么都教。
刹车点怎么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