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映皱眉摇头道:“你这句,说的是卫嗣君向魏王讨要逃犯的事[注1],在这里难免有些不合适吧。”
两人对言,周围人都闻到一丝火药味。
“这陈止冲动了,居然和考官辩论。”
“这位陆映是何等人物,和他说法,这是自讨苦吃。”
“好戏来了,且观。”
彭林微微摇头,有些失望,他本想靠这次筛选,和陈止在学问上分出高下,可看这样子,陈止要是恼了考官,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最焦急的无疑是陈玄、陈署,陈府本就放弃了一个名额,如果陈止这个最有希望的子弟再出状况,就真的没法回去交代了。
可惜,他们再急,也不敢出声提醒。
不远处,其他考官也注意到了情况,刘侃、张咏已经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陈止笑了笑,道:“陆考官,题目上提到的这个事,我也知道,你也说了‘治狱当以平恕为本’,要让囚犯清楚自己的罪行,简单来说,就是让他们服气,可是这个事例中提到山越,虽然被释放了,但他们并没有服气,放回去后,又复叛了。”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陆映似乎和陈止杠上了,有心要说服这个人,“山越之事涉及安稳,岂能轻易决断?自然是要怀柔,当年武侯、陈侯都有释敌感化之举,陈侯的治夷策中,也提到了以文化之,文武并举,教化先行,这就是证明。”
陈止还是摇头:“释敌感化,关键是解开敌人的心结,山越本就归附多年,为何复叛?是因为当时的诸防将军杀良冒功!我写的这句‘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不是针对的山越之反,而是当年那位驻军将军,他剿匪失利,就杀山越之人邀功,这才逼反了这些人。”
说到这,他顿了顿,道:“那位将军是大族子弟,因此朝廷并未追究他的罪责,反倒杀了山越头领,又妄图以恩威之法、怀柔之术,平复山越宗部,你要么就杀了驻将,以平山越之怒,要么就杀尽反叛之人,明正典刑,想两边讨好,必然不上不下、不干不净,不如不做!世间安得两全法?”
这次轮到陆映愣住了。
陈止却不管他,继续说道:“放纵罪将,这就是‘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如此一来,人家怎会信你?此例一开,给天下人树了个反例,商鞅变法,王子要让老师代罪,才能让天下人服气,如果律法只入布衣,隔于大族,能约束多少人?”
这话说的较为含蓄,毕竟陈止就是士族之人,周围也都是大族子弟,就算社会风气宽松,不怎么注重言语之罪,但说得太露骨,难保不犯众怒。
果然,陆映立刻摇头驳道:“不知道你从哪听到的传闻,但事情不是如此……”
“好个世间安得两全法!”
王奎不知何时到了两人身边,对陈止的见闻广博,有些意外。
他曾看过几本史家旁书,知道怀帝时期山越复叛的原因,此事涉及江东张家。
怀帝时候,张家乃是顶尖豪门,族人闯祸,朝廷先要撇清张家人的罪责,然后才是平叛,因为事情牵扯不小,又有其他世家不满,最终从宽处置,在朝廷史官的记载中,当然会用春秋笔法隐去这一段。
王奎知道这些,与他嗜书成性有关,也因为他是北方士族,对南方世家的黑历史并不忌讳,而陆映身为江东子弟,身后的陆家与张家乃是世交,在舆论管制下,从未听闻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