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鹏一晚上没睡好,把李野交代的所有问题,以及应对方法都背了不知多少遍,就怕第二天开会的时候,遇到个突发情况,自己反应不过来。
可第二天他刚到秀水街开会的地方,就遇到了一个李野不曾交代过的问题。
一群个体商户,把会场的门给堵了。
这些人里面,有不少是靳鹏认识的。
鹏城七厂是在秀水街打开的局面,现在也时不时的搞个打折促销,连带着周围那些卖针头线脑的,修鞋烤地瓜的小商小贩,也跟着喝口汤水。
看到靳鹏走了过来,其中那个卖烤地瓜的王老汉,连忙热情的跟他打招呼,还顺手拿报纸给靳鹏包了一块地瓜。
“靳经理,您这是也来要个说法呢?还是要进去开会啊?”
靳鹏拿过地瓜啃了一口,一边斯斯哈哈的嫌热,一边笑着反问:“那你觉得我是来干嘛的?”
“嗨,你看我这话问的就有毛病,”王老汉晒然一笑道:“靳经理你是正规单位的人,肯定是受邀过来开会的,跟咱们这些没爹没娘的不是一回事儿。”
“什么叫没爹没娘啊!”靳鹏也是被逗笑了,道:“我可记得你是京城户口,街道就是你的娘家,真论起来我才是没根没底的外地人好吧!”
“靳经理说笑了,说笑了。”
王老汉摆着手道:“我是占着个京城户口不假,但街道里面谁把我当回事儿啊!您这进去怎么着也得有个座儿吧!
“那也不一样,我以后要是有了儿子,想让他来京城上学就办不到,可你王老汉的孙子一出生就有名额不是?”
“也就这么点儿好处了,”王老汉心里舒坦了一些,一张老脸上终于有了真心的笑容。
靳鹏三两口把烤地瓜吃完,小声问道:“老王头,你们聚在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咱们算是熟人,我劝你可别犯傻,我听说今天区里还来人呢!别在这节骨眼儿给街道上眼药,胳膊拧不过大腿知道不?”
“我们哪敢上眼药呀!”王老汉吓了一跳,道:“我们就是听说秀水街要改造了,那我们以后到哪里去摆摊?
虽然每天挣不了个仨瓜俩枣的,但家里少一点进项,日子就难过一分不是?”
王老汉往西边努了努嘴,低声道:“其实我们就是过来听个信儿,大不了以后我去别的地儿摆摊,但那边那些人才真急了眼呢!”
靳鹏往西边看了过去,发现基本上都是秀水街上卖百货的商贩。
他们每天可不像王老汉这样,只挣个仨瓜俩枣的,趁着时代的春风,个个悄悄的发了小财,其中身家过万的也不是没有。
这些人都认识靳鹏这个踩了狗屎运的“外来户”,只不过跟靳鹏对上眼之后,都是神色不善。
他们本来都是从侯老板手里拿货,互相抱团在秀水街过的也算是滋润,结果靳鹏这个外地人来了之后不讲规矩,一个打折销售就抢了大家好多的生意。
南边来的侯老板财大气粗,整天咋咋呼呼的吹牛比,结果瞬间秒怂,转而搞起了差异化经营。
鹏城七厂主要是卖服装、鞋帽,侯老板那帮人就卖电子百货,大家至少在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么一来,那些本来在服装上赚到钱的小贩,每月能赚到的利润就缩水了一大块,连带着对鹏城七厂也看不顺眼。
但那又怎么样呢?
而为了大家“仗义执言”的多爷栽了,这会儿都不知道在哪里吃着免费的皇粮。
在道上赫赫有名的横三更惨,二十几个人被鹏城七厂的人打了个稀里哗啦,结果还都躺在医院,就集体喜提银手镯一副。
这还不够明白吗?
鹏城七厂不是外来的土老帽,是过江龙。
“人家说了,你们这是要互相勾结,把秀水街的买卖给霸喽!断了人家的活路。”
王老汉小声的道:“我听后街的大刘头说,南边来的大老板,也想参加今天的什么洽谈会,结果被人给拒了,所以这帮子跟着大老板混饭吃的人,都来请愿呢!”
“请愿?他们也配!”
“他们交税了吗?小商小贩的赚钱不多也就算了,但他侯大老板赚钱可不少,赚了钱全揣自己兜里了,凭啥跟我们一个待遇?”
靳鹏鄙弃的笑了笑,擦干净嘴上的地瓜粉,昂着头走向了街道办的开会现场。
别看今天会场外面乌压压蹲了一片,但门口有俩帽子叔叔把门,谁都没胆子过来吼一嗓子。
靳鹏到了跟前,掏出受邀开会的通知书,才被放了进去。
就这么一瞬间,靳鹏心里的优越感就升起来了。
鹏城七厂跟侯老板这种人,本质上干的是一个买卖,就是倒买倒卖,严重点就是投机倒把。
但现在他靳鹏靳经理,可以堂堂正正的进来开会,大富翁侯老板,却只能蹲在外面眼巴巴的眼馋。
这就是区别。
刚开始的时候,靳鹏对于李野要求的照章纳税很不理解,辛辛苦苦凭本事赚的血汗钱,凭啥要分给别人呢!
就是到了京城,税务系统过来收税的时候,也对鹏城七厂的“端正态度”很是惊讶。
但现在看来,那些税,还真不是白交的。
李野跟靳鹏说过一句话——纳税大户,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之下,偷税巨富,只能躲藏在阴冷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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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靳鹏的优越感只持续了几分钟。
当进入会场之后,他就被安排到了一个角落,前面坐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