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也。"
韩爌递还书卷,缓缓坐下,摇头不已。
东林多谏臣,此联实为东林精神之宣言,其传播之谜,耐人寻味。
简而言之,便是东林党事无巨细皆欲插手,却与皇上的“确权”之策南辕北辙。
皇上严令不越雷池,而东林则似管家婆般多管闲事,二者冲突,犹如鸿沟难填。
随着韩爌入座,室内再次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之中,静得能听见针落之声。
“速书南方,撤换那副对联。”
终于,东林宿老周嘉谟一语惊醒梦中人,意在缓和与皇上的紧张关系。
“此时此刻,万不能让圣上对东林心生嫌隙。”
他语重心长,深知东林书院乃东林党之根基,犹如灵魂之所在,一旦受损,便是动摇根本。
正如西方之耶路撒冷,不可或缺;东林党若失书院,则群龙无首,众鸟投林。
皇帝此招,直捣黄龙,直击东林要害。想当年,顾宪成重建书院,广开才路,方聚天下英才。
而今,若书院遭厄,依附之小吏必作鸟兽散,他党必乘虚而入,东林危矣。
“我亲赴叶阁老处,由他执笔,我附名便是。”
韩爌与周嘉谟相视一眼,默契达成。
张问达亦点头赞同,三人共识如磐石。
另一边,外堂之上,黄尊素把酒言欢,手捧京报,心中暗忖:“又将有三人难逃厄运。”
正欲深究,周顺昌却以酒遮眼,不屑一顾:“贪官污吏,死有余辜,那些空话大话,又有何用?”
黄尊素闻言,摇头叹息,劝其细品京报深意,随后离席而去,月下独步,对周顺昌之愚钝,颇感无奈。
皇帝风向已变,而此人犹自不觉,真乃酒中糊涂也。
汪文言遭擒后,东林智囊之任,犹如千钧重担,悉数压于一人之肩。
然此刻东林,竟无一人可挺身力挺,宛如孤舟独行。
刘一燝归隐田园,韩爌怯懦避世,叶向高埋首史海,张问达则解甲归田。
皇上偏爱实干之臣,东林群英之中,竟无一人可堪大任,实乃人心涣散,队伍难驭。
黄尊素步出张家府邸,背负双手,漫步于京城石板路上,心中五味杂陈。
皇上年少而手段老辣,玩权术于股掌之间。
锦衣卫,昔日受文官掣肘,今却于帝手重焕生机,犹如凤凰涅盘。
思及报端所载,锦衣卫于度支司中揪出贪赃枉法之徒,黄尊素不禁摇头苦笑。
此衙门虽屡遭非议,然临头之际,亦不得不低头服软,真乃“老虎屁股摸不得”。
“又一世宗再现,文官之厄也。”
黄尊素踏着鹅卵石小径,心中暗叹。权柄过于集中,帝王一念之间,百官束手。
正当黄尊素沉思之际,忽闻身后呼唤:“真长,可愿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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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望去,竟是久居京城而未得重用的东林巨擘赵南星。
无官之身,纵使声名显赫,亦难聚人心。
世人皆喜锦上添花,而少有人愿雪中送炭。
“赵公有何赐教?”
黄尊素躬身行礼,神色戒备。
东林之内,温和与激进两派分立,赵南星乃激进派之领袖,而皇上又偏爱实干,赵公或有东山再起之日。
“闻黄真长善谋,对此京报之事,有何高见?”
赵南星淡然相询,未显丝毫介怀于黄尊素之疏离。
“陛下意在封众士之口。”
黄尊素面色微动,随即淡然回应。京报风行,诸事行事,愈发棘手。
赵南星闻言颔首,继而言道:“近日,各地专使纷至沓来,购京报以售四方。”
夜色渐浓,赵南星仰望明月,忧心忡忡。
“先帝怠政,百姓受苦。陛下即位,虽停大朝,然忠言难达天听。若天下舆论尽入宣政司之手,大明危矣。”
言罢,赵南星长叹一声,尽显忧国忧民之情。
“商贾亦购报以售四方?”
闻赵南星之言,黄尊素心中不禁为之一震。
“此言可真?”
皇帝竟绕过常规,直命通政使王舜鼎增设京报于邸报之外,更从京畿之外召来洪承畴,此等举动犹如空降奇兵,未及补辎便入战阵。
朝臣欲插手,却似隔靴搔痒,无门可入。若贸然上书,恐终将杳无音讯,如同泥牛入海,渺无回响。
而今,宣政司所出京报,价廉物美,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更有官员于市井繁华之地,亲口传颂,蔚然成风。
试想,若此风遍吹天下,庶民皆能自官方渠道得悉朝野动态,谁还愿再听那秀才书生之空谈?
届时,若民间议论与京报有出入,必遭众人侧目,恐酿成大祸。
毕竟,京报所载,皆经宣政司初审,再由皇帝御览复审,其权威性岂容置疑?
“确有其事。”
赵南星颔首以应,复又言及皇帝自三经厂抽调匠人,入驻宣政司新闻署,专攻京报刊印,致京城诸多报房抄书人失业,生计堪忧。
“此风若长,吾辈之声或将更加微弱。”
言毕,赵南星目视黄尊素,诚挚相邀:“吾欲创一士报,以振士人之声,真长愿否共襄盛举?”
其意在于将黄尊素这位东林智囊纳入麾下,共谋大计。
“办报?”
黄尊素沉吟片刻,终是摇头婉拒:“在下才疏学浅,又非文章高手,恐难当此任。”
言罢,又言夜深恐家人挂念,遂行礼告退,匆匆离去。
心中却暗自思量:赵南星此举,实属胆大妄为。
皇帝亲自主导京报,局势已非万历年间可比,岂可再妄图以小报兴风作浪,重蹈妖书案之覆辙?
黄尊素脚步匆匆,心中忧虑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