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爷握着一面铜镜,面色如土,眉眼皆耷拉,蹒跚着步履走了几步,突然双腿一软,坐到了天井里的石几上,老爷子眉毛耷拉的跟老寿星似的,眼泛泪花。
他在悲噎,在哭,老泪纵横的,但其实尔爷也好不到哪里去。
枪已经打完了,至于有没有打中,尔爷亲自举起望远镜看过,他们俩也已经下楼了,此刻正在吃刚刚出锅的煲仔饭和尖椒爆肥肠。
当然还有别的菜,有一味青葱虾饼,马蹄糕,还有一钵苦瓜排骨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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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柔正在帮尔爷搅饭,将煲仔饭的锅巴悉数搅起,再浇上酱汁将它搅匀,她把煲仔饭递给尔爷,并说:“所以您也看到了,我要动心想做掉谁,很容易的。”
她能站在忠义堂的地盘上爆了董爷,也能站在义勇堂的地盘上爆了尔爷。
此举不但能解决争端,还能完美的嫁祸他人,那将是一桩毫无破绽的完美犯罪。
尔爷点头,容声说:“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承认自己老了,也终于肯承认陈柔的优秀,无关男女,身而为人的优秀。
见他不吃,陈柔把勺子捧给他,又替他夹了一块虾饼,见尔爷吃起来了,才又柔声问:“为什么你们总会认为,我来就该是来认亲的,而不是寻仇的呢?”
尔爷一顿,侧瞄身后,阿猛举着枪,就在他的身后。
“又是为什么,你们认为我会很在意那份血缘呢?”
陈柔说着给自己舀了碗汤,将它喝完再说:“我的母亲陈娟是游泳到的香江,她本是个优秀的芭蕾舞艺术家,如果她能去巴黎或者阿姆斯特丹,或者米国,她都将继续发扬自己的舞蹈事业,并成为一个优秀的芭蕾舞艺术家,而且她已经得到韩玉珠主席赞助的机票,可以离开了的。”
尔爷结舌半晌,说:“对不起。”
“不论您还是董爷,在乎过那个女人,我母亲的生死吗,你们虽然没有杀他,但你们眼睁睁看着她成为赌场上的筹马,猎场上的猎物,任由两个男人用恐吓的方式去逗弄她,戏耍她,你们出手阻止过吗?”陈柔再问。
尔爷是真正的老狐狸,有生以来还没有怯过谁,但在此刻,他内心只有怯意。
因为确实,当初尔鸿和董鹰争陈娟的时候,他没有阻止过,董爷也没有。
他们于帮众,于马仔们恩重如山,但于陈娟是有愧的。
当然了,如果不是陈娟的女儿那么猛,武能巴雷特文能玩心机,还言词狠辣,尔爷不会悔的,但此刻的他特别后悔,后悔当初没有约束儿子的过激行为。
陈柔再说:“所以在您和董爷想来,我应该是你们的亲人,但在我看来不是,你们都是我的仇人,害死我母亲的仇人。”
食不言寝不语,说完她就开动,吃饭了。
她吃饭的样子可真香,一挖一大勺米饭,上面再搭块肥肠,一大口油汪汪的吃进去,嚼的又香又甜,连吃几口肥肠觉得腻了就吃一枚小尖椒。
被辣到了,她一把抓起水杯,扬头就是一通狂灌。
见尔爷不动筷子,她皱眉了:“您……”该不会被吓到饭都不敢吃了吧。
尔爷端起碗来,举起筷子,连刨带塞,跟陈柔吃得一样快。
陈柔把一碗煲仔饭吃到见底,抓起勺子轻轻一刮,把最后几粒米都扒到了嘴里,端起水杯,默默等着尔爷吃。
待他放下碗,将两只碗摞到一起,用纸巾把桌子擦了一圈。
她这种仿佛寻常人家养大的,勤快孩子般的教养,不像是聂家能培养的,就好比她那果决的,干净利落,百步穿杨的枪法,也不像是聂家能培养出来的。
她是个行走的谜团。
尔爷没动,只是目光灼灼,欲言又止的望着陈柔。
他觉得跟这孩子吃饭的时光是那么的令他舒适,但又那么的短,转瞬即逝。
而更叫他觉得悲凉的是,这很可能是他和她吃的第一餐,也是最后一餐饭。
但就在尔爷胡思乱想时,陈柔说:“我有个忙,需要您的忠义堂帮我。”
鸡哥早就回来了,还在楼梯上趴着呢,吱的一声咧开了嘴巴。
有忙要帮,就意味着饭不止一餐,尔爷也笑了:“当然帮。”
陈柔都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他直接就答应了。
“我知道您和董爷一样,从不涉毒,也不允许手下涉毒,自打鬼头荣和项天戈死后,九龙的毒贩子都少了不少,但是有个您相熟的堂口……竹联帮在贩毒。”陈柔的语气让尔爷想到了一种人,大陆人,大陆的军人,他说:“你讲。”
陈柔没说话,只是横起手来在脖子上划了一道。
她要杀,是毒贩子就杀,杀到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