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郎千山也不及细想便冲出了房门直奔山下去追赶吴文龙。
然而,当他在山脚下追赶上吴文龙时,却发觉吴文龙已躺倒于地气息奄奄,很显然,吴文龙极度惊慌之下狂奔下山,山路崎岖又逢夜晚,必是摔跌而下重伤了骨骼筋脉。
见吴文龙已是性命危在旦夕,于是,郎千山不惜损耗自己的真元,将内力缓缓疏导于吴文龙体内。然而,郎千山情急之下却犯了一件大错,吴文龙是人,而他郎千山却是妖!自古人、妖异体,内力岂能相互为用?!
原本吴文龙只是身体摔伤,若能及时叫来郎中诊治,性命或许还能有救,可在郎千山大量真元导入之后,妖力于吴文龙身体血脉中横冲直撞,想那吴知府不过一文弱书生,怎能经受得住如此巨力冲撞?当下,吴文龙忽然圆睁双眼,手指山顶的方向,张大了嘴巴想要同郎千山说话,可是口里却流出了大量黑血,当时便一命呜呼!
……
说到了这里,郎千山不禁面露悔痛之色,深切自责道:
“那一晚倘若不是我随意打坐修炼以至显露原形,吴知府就不会大惊而逃,倘若在吴知府摔成重伤之后,不是我贸然出手向他体内导入大量内力,吴知府便不会死,因之,那杀死吴知府的凶手不是我,还能是谁?!”
言罢,郎千山又朝徐恪与舒恨天望了一眼,两手向前一伸,摆出束手就缚的神情,道:
“徐大人、十二弟,你们今日既然是为吴知府命案而来,此刻已知那位杀死吴知府的凶手正是老朽,何不立时将老朽抓捕以投入牢中?这之后,要杀要剐,老朽绝无二话!”
“这……”突闻吴文龙乃是死于龙井仙翁之手,徐恪内心已是惊诧万分,后见那郎千山摆出束手就缚的神情,徐恪则更感意外。
他刚刚才与十余年前救自己脱离那老五与老六屠刀之苦的老伯相认,内心还来不及欣喜,又惊闻这位老伯就是杀死前任杭州知府吴文龙的凶手。从老伯镇定的语气和从容的口吻中,徐恪几乎能确定老伯所言当不会有假。他此次千里南下,本就是奉天子之命专为查清吴文龙被杀一案而来。如今,吴文龙被杀一案已然查明,那个杀死吴知府的凶手,此刻就在他徐恪眼前。按理来说,他自当即刻上前将凶手锁拿,可是,面对昔日有大恩于自己的这位老伯,徐恪又怎能下得了手?
“阿病啊阿病……”郎千山似乎看出了徐恪眼里的犹豫,摇着头叹息道:“你做事如此优柔寡断,今后如何能成得了大事?!吴知府与老朽本是一对忘年故交。他那一日晚间,孤身一人匆匆上山来寻我,必是有极其烦难之事要与我相商。可叹我那一日非但未能帮到他丝毫,竟而还害了他丢了性命。吴知府死后,这数十天里,老朽无时无刻不深感煎熬,所谓‘杀人者偿命’,你将老朽抓入大牢之后,依你们大乾律令,就该明正典刑才是。老朽到了法场之上,自当引颈就戮,绝无怨言!”
“可是……”徐恪依旧犹豫道:“仙翁,你那一晚也只是无心之失而已。你心中非但并无杀人的想法,而且是打算去救人,只是救人不得法,以至于吴知府意外身死……”
“无心之失也是失!”郎千山朝徐恪瞪了一眼,怒道:“更何况,本仙翁在那一晚,心中也曾有过杀人灭口之想!不管怎样,吴知府是死在本仙翁手中!本仙翁又岂能容吴知府白白身死?!徐恪呀徐恪,真不知你这千户是怎么得来的?你不远千里而来,不就是为了查明吴知府被杀一案的真相么?如今真相已明,杀死吴知府的凶手就在你的眼前,你因何还要这般犹豫难决?快快将本仙翁锁了送往杭州府大牢!”
身旁的舒恨天见郎千山如此疾言厉色,有心上前相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急得他不住地手捋自己的长髯,连连摇头又连连叹气。
半解书仙熟读天下奇书,岂能不知他十哥的这一番苦心?一方面,郎千山失手杀死了昔日故交,内心自是悔痛难当,他不惜亲手将自己送入牢笼去抵罪,也是求得一分内心的解脱;另一方面,郎千山自愿被徐恪“抓进”杭州府大牢,其意自然也是为了保护徐恪,免得徐恪由此背上一个“枉顾天子圣命,包庇杀人凶犯”的罪名。
然而,倘若徐恪就此将昔日的救命恩人抓入大牢,岂非也陷他自己于不仁不义之中?
倘若徐恪就此放过郎千山不予追究,以徐恪的性格,他也不愿随意抓一个人来抵罪,那么他回京之后,又该如何去向魏王、向天子交代?
一边是法理,一边是人情,如何取舍,当真是两难了……
舒恨天自忖设若自己是徐恪的位置,当此两难之境,是非对错,实在也是不知该如何取舍了。他偷眼看向徐恪,果然见此时的徐恪正不停地挠着自己的额头,面上尽是难以抉择的神情:
“这个……”
“咳!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