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索不断滑落,船上高呼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六十五托!六十六托!六十七托!
终于那人手中绳不再放下,船上忽然安静,就听他高声道:“七十托又一尺半!”这人想是经验老道,手臂左右拖动,似就能感受水底泥沙阻滞,接道:“这下面都是黄泥,平滑的很,高低处不会超过半尺。”
海夕池皱眉道:“比预想的还要深些,足足三十五丈一尺半,你等还要比么?”
有人取过两套水靠,正在与浦金泉和阿鬼换衣。自有采珠这一行当,便有潜水衣,初极简陋,多是牛皮缝制,后有鱼皮、鲨鱼皮者。唐朝之后,这贴身水靠,制作已日趋精良,缝制紧密,滴水不漏。于此冬日下水,乃是必不可少。
浦金泉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阿鬼并未回答,却也无旁人再提醒问他。
有人窃窃私语,一人道:“这小子定是吹牛,三十三丈,胡吹什么大气。”
一人道:“我瞧他此去,有去无回。”
一人道:“这小子瞧着就不顺眼。”
另一人道:“你忘了船头说过,上船就是自家兄弟。”
先前一人道:“咎由自取,怪的何人?在海上吹牛,难道还不该死?”
有几个模样稍老的船工,聚在一处。其实这几人年岁不过四十余,只是常年辛劳,满面皱纹,瞧着倒像五六十岁。居中一个,瞎了一只眼,显是有些威望,慢吞吞道:“冬日里没人能潜三十五丈。”
旁边一人点头,赞同道:“冬日没人能潜三十五丈!”
浦金泉和阿鬼两人非但预备下鲨鱼皮的水靠,为防万一,还在身上涂抹厚厚一层猪油。阿鬼对此物甚是抗拒,海夕池沉着脸叫人给他涂上。他不情不愿,瘦小身子扭来扭去,惹的众人哄堂大笑。
有人高声道:“臭小子,当真不知好歹。你家那边常年温暖,没见识过北边海的厉害,这油脂涂在身上,又抵得一件水靠。”古人虽不乏能工巧匠,但这下水的水靠隔热、密闭远不能与如今相比。有这油脂涂身,乃是双管齐下,多个保命的路数。
甲板上已挤满了人,一船的人几乎已经都聚在此处。自是有人已经开始下注赌博。海上甚是无聊,难得有热闹可看。而一众船工,十个倒有九个半是赌鬼。艄公卢琛平居然坐起庄来,面前一张小桌,已经堆满银子铜钱。
新来那灶头黄从聪也来看热闹,近处看,果真壮的如同铁塔一般,衣衫紧绷,藏不住的一身腱子肉。
浦金泉和阿鬼结束当口,浦峰打头,众人紧锣密鼓,布置下潜比赛物事。
铅锤已经拉起,换上一块百余斤的压舱石,复又沉到海底。连接大绳足有牛眼粗细,自三十丈处起,每隔一丈,便系一条彩绸,白、黑、蓝、黄、红。共计五根,最后一根红色,牢牢系在末尾。
比赛的规矩也是简单,两人空身下水,顺着大绳潜下,谁先拿到红绸,便是优胜。若是两人都到不得底,也以取绸颜色比较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