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薛文起复惹放流刑

话说赵姨娘在屋里正埋怨贾环呢,就听贾环在外屋嚷嚷:“我不过弄倒了药铞子,洒了点药,那丫头又没死,凭啥他骂我,你也骂我,还赖我心坏,往死里糟践我。等着,明儿我要那小丫头的命,看你们能咋的!叫他们小心着点。”赵姨娘赶紧从里间出来,捂住他嘴说:“你可别瞎咧咧,小心人家先要了我的命!”娘儿俩吵了一阵。赵姨娘听了凤姐的话,越想越气,也不派人去安慰凤姐。过了几天,巧姐儿病好了。这么一来,两边的仇怨可比从前更深了。

有一天,林之孝进来禀报:“今儿是北静郡王生日,老爷您看咋办?”贾政吩咐:“照往年旧例办,跟大老爷说一声,送贺礼去就行。”林之孝应了声就去忙乎了。不一会儿,贾赦过来找贾政商量,要带贾珍、贾琏、宝玉去给北静王拜寿。别人倒没太在意,宝玉可不一样,他一直仰慕北静王的模样和风度,恨不得天天见,赶忙换了衣服跟着去。贾赦贾政递上名帖等着传唤。不多会儿,出来个太监,手里掐着数珠儿,见到贾赦贾政,笑嘻嘻地问好,哥俩也忙不迭地回礼。宝玉他们三个也过来问安。太监说:“王爷有请。”于是爷儿五个跟着太监进了王府。过了两道门,转过一座殿,才到内宫门。刚到门口,大家站住,太监先进去通报。门上的小太监都迎上来问好。一会儿太监出来说了个“请”字,爷儿五个恭恭敬敬地跟进去。只见北静郡王穿着礼服,已经在殿门廊下等着了。贾赦贾政先上前请安,接着贾珍、贾琏、宝玉依次行礼。北静王单单拉着宝玉说:“好久不见你,怪惦记的。”又笑着问:“你那块玉儿咋样?”宝玉弯着腰打了个半千儿,回答说:“托王爷的福,都挺好。”北静王说:“今天你来,没什么好吃的招待你,咱就唠唠嗑。”说着,几个老公打起帘子,北静王说“请”,自己先走进殿里,贾赦等人都弓着身跟进去。先是贾赦请北静王受礼,北静王客气了两句,贾赦就跪下了,接着贾政等人依次行礼,这都不必细说了。

贾赦等人又恭敬地退出来。北静王吩咐太监把他们带到众亲戚老友那儿好好款待,只留下宝玉在这儿聊天,还赐了座。宝玉又磕头谢恩,在靠近门边的绣墩上侧身坐下,聊了会儿读书作文的事儿。北静王对宝玉很是爱惜,又赏了茶,说:“昨天巡抚吴大人来觐见皇上,说起你父亲前任学政的时候,办事公正,那些学生都心服口服。他觐见时,皇上也问起,他还极力保举,这可是你父亲的喜事。”宝玉赶紧站起来,听完这话,才回答说:“这都是王爷的恩典,吴大人的盛情。”正说着,小太监进来禀报:“外面各位大人老爷都在前殿谢王爷赏宴,还呈上谢宴和请午安的帖子。”说着,把帖子递上来。北静王随便看了一眼,又递给小太监,笑着说:“知道了,辛苦他们。”小太监又说:“给贾宝玉王爷单独预备的饭好了。”北静王就叫那太监带宝玉到一个小巧精致的院子里,派人陪着吃了饭,宝玉又过来谢恩。北静王又说了些好话,忽然笑着说:“上次见你那块玉挺有意思,我回去说了个式样,叫人也做了一块。今天你来得正好,就带回去玩吧。”于是叫小太监取来,亲手递给宝玉。宝玉接过来捧着,又谢了恩,然后退出来。北静王还派了两个小太监跟着,这才和贾赦等人回去。贾赦就各自回自己院里去了。

这边贾政带着贾珍、贾琏、宝玉回来见过贾母,问了安,说了些在王府里碰到的人。宝玉又跟贾政说了吴大人觐见保举的事儿。贾政说:“这吴大人和咱们一向交好,也是个有骨气的人。”又闲扯了几句,贾母就说:“累了一天,你们歇着去吧。”贾政退出去,贾珍、贾琏、宝玉都跟到门口。贾政说:“你们都回去陪老太太坐着。”说完就回房了。刚坐下一会儿,一个小丫头来报:“外面林之孝请老爷回话。”说着,递上一个红单帖,写着吴巡抚的名字。贾政知道是来拜访,就叫小丫头叫林之孝进来。贾政走到廊檐下。林之孝进来禀报:“今天巡抚吴大人来拜访,奴才已经回了。还有,奴才听说工部出了个郎中的缺,外面人和部里都在传说是老爷拟正呢。”贾政说:“看看再说吧。”林之孝又说了几句就出去了。

再说贾珍、贾琏、宝玉三人回去,只有宝玉到了贾母那边,眉飞色舞地讲北静王对他咋好咋好,还拿出那块玉给大家看。大家都笑着瞧了一会儿。贾母就吩咐:“收起来吧,别弄丢了。”又问:“你那块玉好好戴着没?可别弄混了。”宝玉从脖子上摘下来,说:“这不是我原来那块,哪能那么容易掉。这两块玉差远了,混不了。我正想跟老太太说呢,前天晚上我睡觉把玉摘下来挂在帐子里,它居然放光了,整个帐子都是红的。”贾母说:“又胡说,帐子檐子是红的,火光照着当然红了。”宝玉说:“不是,那时候灯都灭了,屋里漆黑一片,还能看见玉发光呢。”邢王二夫人抿着嘴笑。凤姐说:“这是有喜事儿的兆头。”宝玉问:“啥喜事儿?”贾母说:“你不懂,闹了一天了,你去歇歇吧,别在这儿说傻话了。”宝玉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园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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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问:“对了,你们去看薛姨妈的时候说起这事儿没?”王夫人说:“本来打算去看的,因为凤丫头为巧姐儿生病耽搁了两天,今天才去的。都跟姨妈说了,姨妈也挺乐意,就是说蟠儿这时候不在家,他父亲又刚去世,得和他商量商量再办。”贾母说:“这也在理。既然这样,大家先别吭声,等姨太太那边商量定了再说。”

不说贾母这边商量亲事,单说宝玉回到自己房里,跟袭人说:“老太太和凤姐姐刚才说话含糊不清,不知道啥意思。”袭人想了想,笑着说:“我也猜不着。不过刚才说这些话的时候,林姑娘在旁边不?”宝玉说:“林姑娘才病好,这阵儿哪能到老太太那边去。”正说着,就听外屋麝月和秋纹在拌嘴。袭人问:“你们俩又闹啥?”麝月说:“我们俩斗牌,我赢了她拿我的钱,她输了却不肯给钱,还把我的钱都抢走了。”宝玉笑着说:“几个小钱儿,别闹了。”说得两人都嘟着嘴不吭声了。袭人伺候宝玉睡下,这就不提了。

袭人听了宝玉的话,心里明白是给宝玉提亲的事儿。她怕宝玉犯傻,一提这事儿又不知会说出多少呆话,所以装作不知道,其实心里也挺在意。晚上躺在床上想了个主意,打算去见见紫鹃,看她有啥反应,就能知道个大概了。第二天一大早,打发宝玉上学后,自己梳洗了,慢慢走到潇湘馆。紫鹃正在掐花儿,看到袭人进来,笑着说:“姐姐屋里坐。”袭人问:“掐花儿呢?姑娘呢?”紫鹃说:“姑娘刚梳洗完,等着温药呢。”紫鹃一边说着,一边和袭人进屋。见黛玉正拿着本书看。袭人陪着笑说:“姑娘也太费神了,起来就看书。我们宝二爷要是能像姑娘这样用心读书就好了。”黛玉笑着把书放下。雪雁端着个小茶盘,里面放着一杯药、一杯水,小丫头在后面捧着痰盒漱盂进来。袭人本来是想探探口风,坐了一会儿,却找不到机会开口,又想到黛玉心思多,探不出消息还惹她不高兴就不好了,于是又坐了会儿,搭讪着告辞出来。

快到怡红院门口的时候,看到两个人站在那儿。袭人不好往前走,其中一个人眼尖,赶紧跑过来。袭人一看,是锄药,就问:“你在这儿干啥?”锄药说:“刚才芸二爷来了,拿了个帖子,说给宝二爷看的,在这儿等回信呢。”袭人说:“宝二爷天天上学,你不知道啊,还等啥回信。”锄药笑着说:“我跟他说了。他让告诉姑娘,听姑娘的信儿。”袭人正要说啥,另一个人也慢慢蹭过来,仔细一看,是贾芸,鬼鬼祟祟地往这边走。袭人看到是贾芸,就赶紧对锄药说:“你告诉他知道了,等宝二爷回来再看。”贾芸本来想过来和袭人说话,亲近亲近,又不敢太冒失,只能慢慢走过来。离得不远了,没想到袭人这么说,他也不好再往前走,只好站住。袭人转身往回走了。贾芸只好怏怏不乐地和锄药出去了。

晚上宝玉回房,袭人就说:“今天廊下小芸二爷来了。”宝玉问:“干啥?”袭人说:“他还有个帖子呢。”宝玉说:“在哪儿?拿来我看看。”麝月就到里屋书槅子上拿了来。宝玉接过来看,封皮上写着“叔父大人安禀”。宝玉说:“这孩子怎么又不认我当父亲了?前年送我白海棠的时候还称我‘父亲大人’,今天这帖子封皮上写‘叔父’,这不是变卦了吗?”袭人说:“他也不害臊,你也不害臊。他那么大了,认你这么个小的当父亲,本来就奇怪。你正经连个……”说到这儿,脸一红,微微一笑。宝玉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说:“这不好说。俗话说:‘和尚无儿,孝子多着呢。’我看他挺机灵的,才这样;他要是不愿意,我还不稀罕呢。”说着就拆帖子。袭人也笑着说:“这小芸二爷鬼头鬼脑的。一会儿要看人,一会儿又躲躲藏藏,肯定不是啥正派人。”宝玉只顾着看帖子,没理会袭人这些话。袭人看他看帖子的时候,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摇头,到最后好像很不耐烦。袭人等他看完了,问:“啥事儿啊?”宝玉不吭声,把帖子撕成几段。袭人看这情形,也不好再问,就问宝玉吃了饭还看书不。宝玉说:“可笑芸儿这孩子,太混账了。”袭人看他答非所问,就笑着问:“到底啥事啊?”宝玉说:“问他干啥,咱们吃饭吧。吃了饭歇着,心里烦死了。”说着叫小丫头点火,把撕的帖子烧了。

一会儿小丫头摆上饭。宝玉呆呆地坐着,袭人连哄带劝,他才吃了一口饭,就放下了,又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突然,眼泪就流下来了。袭人麝月都摸不着头脑。麝月说:“好好的,这又是为啥?都是这芸儿啥的,不知道弄了个啥帖子来,把人弄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要是天天这样闹别扭,可让人咋受啊。”说着,自己也有点伤心。袭人在旁边忍不住想笑,就劝道:“好妹妹,你别气人了。他一个人就够烦的了,你还这样。他帖子上的事儿难道和你有关?”麝月说:“你乱说啥。不知道他帖子上写的啥混账话,你就往我身上扯。要这么说,他帖子上说不定还和你有关呢。”袭人还没回答,就听宝玉在床上扑哧一声笑了,爬起来抖抖衣服,说:“咱们睡觉吧,别闹了。明天我还得早起上学呢。”说着就躺下睡了。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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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宝玉起来梳洗后,就往家塾去。走到院门,突然想起啥事,叫焙茗等等,急忙转身回来叫:“麝月姐姐呢?”麝月答应着出来问:“怎么又回来了?”宝玉说:“今天芸儿要来,告诉他别在这儿闹,再闹我就告诉老太太和老爷去。”麝月答应了,宝玉才转身走。刚往外走,就见贾芸慌慌张张往里来,看到宝玉连忙请安,说:“叔叔大喜了。”宝玉估计是昨天那件事,就说:“你也太冒失了,不管人家心里有事没事,就来捣乱。”贾芸陪着笑说:“叔叔不信就去看看,人都在大门口呢。”宝玉更急了,说:“这是哪儿的话!”正说着,就听外面一片吵闹声。贾芸说:“叔叔听,这不是?”宝玉心里越发疑惑,就听一个人嚷道:“你们这些人真没规矩,这是什么地方,在这儿瞎嚷嚷。”那人回答:“谁叫老爷升了官呢,怎么不让我们来道喜。别人家想吵还没这机会呢。”宝玉这才知道是贾政升了郎中,有人来报喜。心里当然很高兴。正想走,贾芸追着说:“叔叔高兴不?叔叔的亲事要是再成了,那可就是双喜临门了。”宝玉脸一红,啐了一口说:“呸!没趣儿的东西!还不快走。”贾芸脸也红了,说:“这有啥,我看你老人家就不……”宝玉沉着脸说:“就不什么?”贾芸没敢说完,不敢再吭声了。

宝玉连忙来到家塾,代儒笑着说:“我刚听说你老爷升了。你今天还来干啥?”宝玉赔笑说:“过来给太爷请个安,再去老爷那儿。”代儒说:“今天不用来了,给你放一天假。可不许回园子里玩。你年纪不小了,虽说不能办事,也该跟着你大哥他们学学。”宝玉答应着回来。刚走到二门口,李贵迎上来,站在旁边笑着说:“二爷来了,奴才刚想去学里请呢。”宝玉笑着说:“谁说的?”李贵说:“老太太刚打发人到院里找二爷,姑娘们说二爷学里去了。刚才老太太又打发人叫奴才给二爷请几天假,听说还要唱戏贺喜呢,二爷就来了。”说着,宝玉自己进去。进了二门,满院子的丫头老婆都笑容满面,看到他来了,笑着说:“二爷这时候才来,还不快进去给老太太道喜。”

宝玉笑着进了房门,看到黛玉挨着贾母左边坐着,右边是湘云。地下邢王二夫人,探春、惜春、李纨、凤姐、李纹、李绮、邢岫烟一帮姐妹都在屋里,只不见宝钗、宝琴、迎春三人。宝玉高兴得不知道说啥好,忙给贾母道喜,又给邢王二夫人道喜,一一见过众姐妹,然后对黛玉说:“妹妹身体好了吗?”黛玉微笑着说:“好了。听说二哥哥身体也不舒服,好了吗?”宝玉说:“可不是,那天夜里突然心里疼,这几天刚好些就上学去了,也没顾得上去看妹妹。”黛玉不等他说完,就扭过头和探春说话去了。凤姐在地下站着笑着说:“你们俩哪像天天在一块儿的,倒像客人似的,尽说些客气话,这就是人说的‘相敬如宾’吧。”说得大家都笑了。林黛玉脸涨得通红,想说又不好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你懂什么?”众人笑得更厉害了。凤姐一会儿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正想找话岔开,就见宝玉突然对黛玉说:“林妹妹,你看芸儿这个冒失鬼。”说了这句,才想起不该说,就不吭声了。引得大家又都笑起来,说:“这从哪儿说起。”黛玉也莫名其妙,跟着傻笑。宝玉没话找话,又说:“刚才我听说有人要送戏,是哪天啊?”大家都瞅着他笑。凤姐说:“你在外面听说的,你来告诉我们。你这会子问谁呢?”宝玉趁机说:“我再出去问问。”贾母说:“别出去了,一来让人看笑话,二来你老子今天大喜,回来碰到你,又该生气了。”宝玉答应了一声“是”,就出来了。

贾母问凤姐谁说送戏的话,凤姐说:“是舅太爷那边说,后儿日子好,送一班新出的小戏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贺喜。”又笑着说:“不但日子好,还是个好日子呢。”说着,看着黛玉笑。黛玉也微笑。王夫人说:“可不是,后儿还是外甥女儿的好日子呢。”贾母想了想,也笑着说:“看我这老糊涂,差点忘了。亏得有我这凤丫头,像个‘给事中’。既然这样,挺好,他舅舅家贺喜,你舅舅家就给你过生日,不是挺好吗?”说得大家都笑起来,说:“老祖宗说话就是有水平,怪不得有这么大福气。”正说着,宝玉进来,听到这些话,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会儿,大家都在贾母这边吃饭,热闹得很,这就不用多提了。饭后,贾政谢恩回来,先到宗祠里磕了头,接着来给贾母磕头,站着说了几句话,就出去拜客了。这两天,亲戚族人来来往往,府里热闹非凡,车水马龙,高朋满座,真可谓是:

花到正开蜂蝶闹,月逢十足海天宽。

到了庆贺那天。一大早,王子腾和亲戚家就送了一班戏来,在贾母正厅前搭起了戏台子。外面爷们都穿着官服陪着,来贺喜的亲戚摆了十几桌酒。里面因为是新戏,又看贾母高兴,就用琉璃戏屏隔出后厦,也摆了酒席。上首薛姨妈那一桌,是王夫人和宝琴陪着;对面老太太那一桌,是邢夫人和岫烟陪着;下面还空着两桌,贾母叫人快来坐。一会儿,就见凤姐领着一群丫头,簇拥着林黛玉来了。黛玉稍微换了几件鲜亮衣服,打扮得如同嫦娥下凡一般,羞答答笑着出来见众人。湘云、李纹、李纨都让她坐首席,黛玉不肯。贾母笑着说:“今天你就坐这儿吧。”薛姨妈站起来问:“今天林姑娘也有喜事?”贾母笑着说:“是她生日。”薛姨妈说:“哎呀,我倒忘了。”走过来对黛玉说:“恕我健忘,回头叫宝琴来给姐姐拜寿。”黛玉笑着说“不敢”。大家都坐下了。黛玉留神一看,没见到宝钗,就问:“宝姐姐可好?怎么没来?”薛姨妈说:“她本该来的,只因没人看家,所以没来。”黛玉红着脸微笑道:“姨妈那里又有了大嫂子,怎么反倒让宝姐姐看起家来?大概是她怕人多热闹,懒得来吧。我还怪想她的。”薛姨妈笑着说:“难得你惦记她。她也常想你们姐妹,过两天我叫她来,大家好好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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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丫头们开始斟酒上菜,外面的戏也开场了。开头肯定是一两出吉祥的戏文,到了第三出,只见金童玉女在前,旗幡宝幢引路,引出一个穿着霓裳羽衣的小旦,头上披着一条黑帕,唱了一段就进去了。众人都不认识,就听外面有人说:“这是新排的《蕊珠记》里的《冥升》。小旦扮的是嫦娥,之前下凡到人间,差点就嫁人了,幸亏观音点化,没嫁成还去世了,现在升回月宫。没听那曲子里唱‘人间只道风情好,那知道秋月春花容易抛,几乎不把广寒宫忘却了!’”第四出是《吃糠》,第五出是达摩带着徒弟过江回去,台上弄得跟海市蜃楼似的,热闹得很。

大家正看得高兴,忽然薛家的人满头大汗闯进来,对薛蝌说:“二爷快回去,也跟太太说一声,请她赶紧回去,家里有急事。”薛蝌问:“什么事?”家人说:“回家再说。”薛蝌也顾不上告辞就走了。薛姨妈见丫头传进话来,吓得脸色煞白,赶忙起身,带着宝琴,匆匆告别,上车回去了。这一下,弄得在场众人都很惊愕。贾母说:“咱们这儿派个人跟过去听听,到底咋回事,大家都挺关心的。”众人齐声答应。

不说贾府这边继续唱戏,单说薛姨妈回到家,只见两个衙役站在二门口,几个当铺伙计陪着,说:“太太回来自有道理。”正说着,薛姨妈已经进来了。衙役们看到簇拥着一位老太太,知道是薛蟠之母。看这阵仗,也不敢造次,只能垂手站着,让薛姨妈进去。

薛姨妈走到厅房后面,就听到有人大哭,是金桂。薛姨妈急忙赶过去,只见宝钗迎出来,满脸泪痕,看到薛姨妈,就说:“妈妈先别着急,办事要紧。”薛姨妈和宝钗进了屋子,因为之前进门的时候已经听家人说了大概,吓得战战兢兢的了,哭着问:“到底是和谁?”只见家人回道:“太太这时候先别问那些细节,不管是谁,打死了人总是要偿命的,先商量怎么办才好。”薛姨妈哭着说:“还有什么商量的?”家人说:“依我们的想法,今晚准备些银两,二爷和大爷见了面,就在那儿找个厉害的刀笔先生,给他些银子,先把死罪弄开,回来再求贾府去上司衙门说情。还有外面的衙役,太太先拿出几两银子打发了。我们好赶紧办事。”薛姨妈说:“你们找到苦主,多给些发送银子,再给些养济银子,让原告不追究,事情就能缓一缓。”宝钗在帘内说:“妈妈,不行。这种事越给钱越闹得凶,还是刚才小厮说的对。”薛姨妈又哭道:“我也不想活了,赶到那儿见他一面,和他死在一块儿算了。”宝钗急得一边劝,一边在帘子里叫人:“快和二爷办去。”丫头们搀着薛姨妈进来。薛蝌刚要往外走,宝钗说:“有什么消息赶紧派人寄回来,你们在外面好好照料。”薛蝌答应着去了。

宝钗这才劝薛姨妈,那边金桂瞅准机会抓住香菱,又跟她叫嚷:“平常你们老夸他们家打死了人都没事,还能进京来。现在可好,真打死人了。平时就知道说有钱有势有好亲戚,这时候我看也都慌了神。要是大爷有个三长两短回不来,你们各自跑了,留下我一个人遭罪!”说着,又大哭起来。薛姨妈听到这些,气得差点昏过去。宝钗也急得没办法。正闹着,贾府里王夫人打发大丫头来打听消息。宝钗心里知道自己是贾府的人,可一来没正式定下来,二来事情紧急,只好对那大丫头说:“现在事情还不清楚,只听说我哥哥在外面打死了人,被县里抓了,也不知道会怎么定罪。刚才二爷去打听了,等有了准信,马上给那边太太送信。你先回去谢谢太太惦记,以后我们还得多仰仗贾府爷们呢。”那丫头答应着走了。薛姨妈和宝钗在家里干着急,啥办法也没有。

过了两天,小厮回来,拿了封信交给小丫头送进来。宝钗拆开一看,信里写着:

大哥人命是误伤,不是故杀。今早用蝌出名补了一张呈纸进去,尚未批出。大哥前头口供甚是不好,待此纸批准后再录一堂,能够翻供得好,便可得生了。快向当铺内再取银五百两来使用。千万莫迟。并请太太放心。余事问小厮。宝钗看完,一字一句念给薛姨妈听。薛姨妈擦着眼泪说:“这么看来,生死还不一定呢。”宝钗说:“妈妈先别伤心,叫小厮进来问清楚再说。”一边打发小丫头把小厮叫进来。薛姨妈就问小厮:“你把大爷的事详细跟我说一说。”小厮说:“那天晚上我听到大爷和二爷说的话,都吓糊涂了。”究竟小厮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