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损害其利益,百姓自然退避不前,想方设法保全自身。”
“四夷海外到底是不毛之地,还是物产丰饶之所,靠的不是你我空口白话,而是他们的所见所闻。”
“佐渡岛贡奉赤金之时,咸阳街市中人山人海,围观者以十万计。”
“各位不妨去问他们一声,可贪图佐渡岛的黄金吗?”
“是长年累月的耕田织布,尚且家无余财来得好,还是豁出性命拼一把,远赴扶桑每年得金数十两来得好?”
百官寂静刹那,又想张口反驳。
陈庆接着嘲讽道:“本侯倒是忘了。”
“诸位同僚既富且贵,家中财帛无数,又岂能看上这样的蝇头小利?”
“你们不会为了数十两金豁出性命,百姓也不会。”
“毕竟诸位已经代表了百姓嘛!”
蒙毅实在见不得他趾高气扬的样子,呵斥道:“雷侯又在逞口舌之利,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嬴政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让陈卿说下去。”
蒙毅又气又无奈,脸色阴沉地退后半步。
陈庆指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黔首百姓只是不识字,眼界浅,但他们也不是懵懂无知,趋利避害的本能总是有的。”
“诸位同僚若有闲暇时,不妨去民间走访一下。”
“听一听百姓在说什么,在想什么。”
“当尔等明白百姓的渴求,自然会知道四夷海外他们愿不愿意去,会不会有怨气。”
宁腾小声说了句:“本官署理京畿民众无数,岂会不知百姓所思所想?”
陈庆简直气笑了:“宁内史,下水道里有野人藏身,你先前知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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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腾顿时哑口无言。
他贵为京畿首府,怎么会知道臭气熏天的下水道里发生了什么。
“你平日里锦衣玉食,仆婢成群,又怎会知晓升斗小民的苦楚?”
“丢了性命不是最可怕的,穷才是。”
陈庆犹豫了下,索性提起了一件自己构想了无数遍的事情。
“依本侯之见,朝廷早该定时向民间发布文书。”
“一来传达皇家诏令,朝廷政事。二来宣讲兵事时局,海外风物。”
蒙毅讥嘲道:“雷侯先前还说我等不懂民情,那你可知黔首百姓不识字?”
陈庆正色驳斥:“黔首不识字,可乡老、亭长总不是摆设。”
“只要有人读得懂,广而告之,何愁世人不明?”
“你抱怨有人指责令兄好大喜功,他不懂头曼部与大秦有什么仇怨,又不知扫除匈奴安定边关的意义,岂能不怨?”
嬴政的面色一直迟疑不决,内心陷入了挣扎之中。
这与法家的治国之道截然相反,但理智告诉他,这样做确实有好处。
陈庆斜瞥了一眼,继续说道:“皇家年年向天下百姓分发农具,总数以十万计。”
“内务府耗费人力、物力无数,感念恩德者却寥寥无几。”
“为何?”
“百姓是从县吏手中借来的农具,他只知道讨好县吏,就能先拿到农具,多用一段时日。”
“天高皇帝远,他哪里会知道陛下的一片爱民之心哦!”
群臣立时变了脸色。
“住口!”
“陛下,请治雷侯君前失言之罪!”
“妄议君上,雷侯你可治罪?”
“陛下,请治其罪!”
嬴政面无表情,转头看向陈庆:“朝廷定时发布文书,便是为了宣扬寡人的仁德?”
“不仅如此。”
陈庆作揖道:“民间早有传闻,知道草原上发生了战乱。”
“但到底因何而乱,乱到什么程度,百姓众说纷纭。”
“假如有这样一份文书,如实告知他们——东胡与丘林为首的匈奴诸部因争夺草场起了纷争,而今杀得血流成河,尸骨盈野,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朝鲜外有边患,内有盗匪。君王昏庸,吏治腐败。国家危亡之下,不得不请求大秦天兵前往救苦救难。”
“扶桑岛盛产金银硫磺,当地野人却如猢狲般蛮化未开。”
“月氏畏惧大秦兵锋,已经远避千里,空出了大片沃野良田。”
“西域……”
嬴政越听眼睛越亮。
凡事就怕比较,百姓不是总嫌税役繁重吗?
你们睁眼瞧瞧这世间,域外蛮夷过得是什么日子!
若没有寡人励精图治,尔等便如他们一般!
“陈卿,这文书该以何名目发行?”
陈庆如饮甘霖,不假思索地说:“报纸!”
“一纸文书,飞报远近,令天下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