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寒气渐积,直至朝阳升起、日照洒下,顿时激起雾气朦胧。
凌灵秀在青石台上,放飞了一只纸鹤,目视着它消失在雾中,便把思绪抚平持定,驾了清风而起,直奔太光殿去。
未久,太光殿上那金霞永垂之景闯入视线,清风往下一降,顿见广场之上,已经三三两两有了身影。
凌灵秀自然知晓这些身影为何而来。
虚弥洞天开启,本来并非盛事大典——
如今玄微派中,金丹种子寥寥可数,本来便没什么竞争可言,进入虚弥洞天采药,也是各凭机缘的事,实在没有什么热闹可看。
但自太元一脉——亦或者说,天池一派的弟子,也会进入虚弥洞天的风声,于昨夜席卷开后,关注之人顿时多了起来。
尤其这个‘天池弟子’,还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修道奇才,玄洲传扬的风云人物。
凌灵秀眼帘微搭,缓缓降下清风,没有落往人群之中,而是朝着太光殿前落去。
此时太光殿前已有人在,一名矮小道士,怀抱法剑,背对大殿,老神在在,两名青年道人,静静立于矮道面前,一人五官柔和,神色平静,一人蓄有短须,气度沉着。
凌灵秀识得怀抱法剑的矮小道士,乃是三代长老,今日应当是他主持虚弥洞天开启。
余下两人,五官柔和的是陈太极,蓄有短须的,则是位修行已逾百载的师兄,只知俗家姓万,却是不太熟识。
陈太极与万道士,都是要入虚弥洞天之人,所以才在太光殿前等待,本来加上凌灵秀共三人,便是这次洞天开启,所有入内采药之人,不过而今却是还要再添一位。
三人默算天时,知道至多再等片刻,也不感到急切,只是静立养神。
果然稍是移时,便见山雾之中,有道赤芒一闪,旋即便是一道霹雳洞穿烟云,悍然落在太光殿前!
凌灵秀蛾眉微微一蹙,不过很快便又展开。
万道士却是眼皮一跳,抬首望了过去,果然瞧见了一对熟悉的凌厉眉眼,原来来者并不是那‘天池弟子’,而是——陈太辰!
“这……不曾听说陈太辰要入虚弥洞天啊。”万道士心中讶然,不禁瞧了陈太极一眼,却见他也微皱起眉,竟忽然道:“太辰,你为何会此处?”
陈太辰习惯了陈太极直呼其名,只是踏出一步,落位到了几人之间,才淡淡道:“入虚弥,寻大药。”
陈太极语气微微一重:“你不是早已聚齐大药了么?”
万道士更觉诧异,莫非这对兄弟,竟会为了大药闹翻了脸?但是洞天之中,各凭机缘,实不至此才对。
陈太辰微微抬眸,瞧了一眼陈太极的神色,竟是索性闭起双目,不再理会。
陈太极见他这般模样,暗道不妙,本来只是几分猜测,顿时似已化作现实。
他指尖微动了动,心下更是一沉:“此卦·劫兆,断不可让太辰胡来。”
念起,他脚步一挪,便要扯过陈太辰到一旁谈话,没想正是此时,山雾忽然又是一动。
似有一道清风,徐徐分开薄雾,一道人影自里显现,几人齐齐抬眼望去。
只见许恒簪乌木枝,着宽道袍,背负剑匣,两袂飘飘,踏着雾气而行,步伐似是缓慢,却只闪烁之间,便已到太光殿前。
凌灵秀察觉他的视线,似在自己面上顿了一顿,已持定的思绪还是不禁一动。
幸得许恒很快转过目光,慢步行到了怀抱法剑的矮小道士面前。
矮道终于微一抬眼,落在许恒面上,心中不禁嘿了一声。
“四榜在列,瞧不出来。形神完美,玄姿华章,倒真罕有。”矮道心说:“确是仙胎道骨。”
许恒倒不知矮道所想,只是拱手问道:“晚辈可来迟了?”
矮道瞧了陈太极一眼,陈太极暗暗一叹,只得移回脚步。
“不迟。”矮道这才道:“还有三息要等。”
言罢,便真将眼一闭,生生等了三息,忽然天中大日,似是移位到了某个既定位置,日照金霞交映之下,一个浑圆‘空洞’兀然显现出来。
几是同一瞬间,矮道双眼一睁,怀中法剑骤然出鞘,化作一道惊虹激射而去,竟是仿佛刺破虚空一般,将那空洞‘钉’在了天幕之上。
这时,才闻矮道开口喝道:“洞天已开,还不入内?”
殿前几人,早有准备,闻言霎时各起遁术,纷纷闯入了洞天之中。
许恒倒是不急不躁,落在最后举形飞起,遁入空洞,顿觉乾坤一转,天地已是改换。
……
虚弥洞天者,并非小天。
它的本质,其实仍是一个‘虚弥空洞’,只是经大法力者开辟,空间变得无比广大,又以莫大神通维系其存在,使其不至于如寻常‘虚弥空洞’一般破碎幻灭。
所以虚弥洞天之中,有上下四方而无‘天地’,许恒一入其中,便见十方浑溟,别无颜色,空中飘有飞峰悬屿,或倾或斜,或倒或立,千奇百怪,繁如星辰,还有湖泽如泡,飘飘荡荡,时聚时散……
许恒知道这些山水,都是为使灵物有所依存,从外界搬入虚弥洞天中的。
而混元根,也就藏在其中。
许恒举目一扫,没有望见他人影踪,便知进入洞天之时,众人应当是被分散在了不同之处。
这也是洞天之中,各凭机缘的一大因由,这虚弥洞天不知多么广大,三五人散落其间,或许直至洞天关闭,都不会有一次相遇。
当然,若真有意寻找,汇合也非什么难事——只是照常说来,大家皆为采取大药,互不干扰才是明智之选。
但若有人进入虚弥洞天,本非为采药而来,会有什么举动,却就不好说了。
许恒缓缓抬起袖,竟见衣袂边缘,有道淡蓝色的丝线,似与他的道袍浑然一体。
但是他分明从这淡蓝色的丝线之上,感受到了极弱极弱的法力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