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哲立手里拿捏着一支中华香烟,斟酌着答道:“王总,深房建筑公司的情况您最清楚。原先是一直靠着集团房地产开发、公房和物业维修的业务支撑起来的,其中房产开发业务占大头。所以陆自明在的时候产值和营收做得最好,后来陈英俊陈总接手后,政策发生变化,国有投资的房地产开发业务不允许直接发包给下属建筑公司,一定要通过市场公开招投标取得,这样深房的业务量一下子就呈断崖式下降的趋势。我接手的时候其实基本上就做点自己集团里的维修工程业务,外部市场中标几乎为零,一年下来产值也不过大几百万,公司收几个点的管理费,连几个人头都养不活。我接手之后,积极参与到市场上招投标,不管怎样,也中过几个标,虽然不可能恢复到原先的辉煌,不过每年吃吃用用还有盈余和利润上交。”章哲立说着瞄一眼王荣坤的脸色,见他并无不喜,也没有打断的意思,顺手把香烟点燃,吸一口继续说道:“王总,您所说的破局,是指继续扩大市场份额的意思吗?”
“嗯,你有什么想法吗?”王荣坤淡淡地说。
“我原先是想过的,深房有二级总承包资质,在市场上还是有一定竞争力的。要扩大产值、扩大市场份额,就要多中标;要多中标,就要多招几个项目经理,明年就变成注册建造师。但是多招人么,挺麻烦,我们是事业编制,市场上有人才但是编制受限进不来;不给编制么,要按市场化聘用,除非开一个相对较高的薪水,否则别人不愿来。高薪水,我这个小庙底子薄,一下子支撑不起,要集团补贴我一点。这个事当时郑总在的时候讨论过几回,结论是不同意扩大队伍,还是维持现状。所以,我这两年也是左支右撑的,缺钱缺人。想走市场化道路吧,这不行那不行,处处受限;按体制内办法解决吧,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编制没编制,啥也没有,难呀!”
王荣坤并没有插话,沉闷地抽着烟。其实他压根没仔细听章哲立说的话,也压根不关心。陈英俊和章哲立之流是什么货色,他早有了解。体制内有人才、有庸才,往往是庸才容易得势,道理很简单,人才一般不容易驾驭。陈英俊和章哲立很早就通过王根发跑自己的门子,虽然这几年调白蚁所没怎么照面有点生分了,但年前回来当一把手后,两人大献殷勤,也好,正当自己用人之际,过去的就既往不咎翻篇了。
王荣坤脑子里有两套方案:其一,现在建设系统许多单位都在转制,有几家国有建筑企业列入第一批改制的名单,听说市市政工程公司、市园林绿化公司、市煤气公司等几家事业单位也都在后续改制计划的名单之列。他想趁机把深房建筑公司也上报列入改制计划,这样王根发就可以有机会整体买断下来。他反复盘算过,其实深房是个很不错的平台,前几年陆自明在的时候做的风生水起,如果不是体制的一些限制完全还可以做得更好,这是一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陈英俊和章哲立包括之前的薛炳坚之流都属于老官油子,只图安逸享受混日子,根本不是做事业的人,好好的一副牌被他们打得稀烂,还总有一大堆理直气壮的借口和理由。但这个事需要市建设局党委通过,不是他王荣坤想想就能够实现的。而且,即使列入计划,也有多种改制方案,有的是管理层买断,有的是全员持股,也有向市场公开竞标拍卖的,具体采用哪种,要一企一策由局党委研究决定。
第二套方案嘛,就比较简单易行。维持现有的体制模式不变,但是可以想办法把集团的房地产开发业务通过市场招投标手段中标到其他企业,比如陈晓明的聚力建筑公司,由王根发挂靠到聚力建筑公司下面干活,这样既避免了王根发直接在自己管辖范围内干活引人闲话,又可以确保肥水不流外人田。
前段时间,他反复考虑权衡这两个方案,觉得第二个方案比较保险,而又神不知鬼不觉。但第二个方案的关键在于如何把开发业务发包给聚力建筑公司。要打通这个关节点,核心是集团市场部掌握招投标权力的负责人,如果招投标的条件设置向聚力建筑公司倾斜,那么这个目标是完全可以实现的。因此,这个岗位的人选就十分要紧,必须是绝对听话的自己人。他把集团里的中层干部细细筛选了一遍,选中了章哲立。但是把集团业务发包给外面的建筑公司,对深房公司并无一点好处,要怎么堂而皇之地把这层意思传达下去呢?又如何避免深房公司干部职工的反感情绪呢?
王荣坤思忖半晌,捻灭烟头,开口道:“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理解。深房公司的确面临这么个情况,原来是靠着集团大树底下好乘凉,但招投标的政策环境改变后,等于是戴着事业单位的帽子,走市场化竞争的道路。你拿什么跟民营企业竞争?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只有条条框框最多!国有单位就是被体制束缚,施展不开拳脚。神仙来了也弄不好!你能维持这么个局面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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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荣坤语速缓慢,语调低沉,仿佛是掏心窝子的话,显然起到了共情的效果。章哲立望着他,频频点头,不敢插话,毕恭毕敬地递上一支中华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