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仙人诸事志·北玄上武大帝求道传》(上卷)
北玄仙人者,原荆州人士,本姓匡,俗名慧海,表字灵洋。九天四方玄冥泽之主,北玄武七宿之尊。代天巡北,镇服穷荒,御魔千年,未曾南下。号“鸿蒙守战无敌,卜算天下第一”,以卜占天,可前溯千年、后预千年。
然天妒英才,以人力代天行终有不殆。故北玄仙人自降生起,多灾多难,难守其财,难保其身,难争善缘。修行至仙,此中苦难,难以言说,旁人难知也。
此生多厄,故为人谨慎虑行,心思缜密,行事多思多虑,趋利避害。世人不解,常误之,污名谓之“缩头龟”、“怂货士”。幸北玄仙人为人宽厚仁慈,自在随性,未曾在意。
直至破空成仙,成仙之日恰逢魔徒南下,自告御守九州,护北域三城。以一战三,九日不退,彰显守战威名。战后北玄仙人扬名鸿蒙,世人方知北玄之艰辛,方崇北玄之伟强,昔日咒骂者无不掩面羞愧,不敢直言。
书者有幸,获邀编纂《九州诸仙志·北玄仙人传》。然北玄仙人此生坎坷,一书难以记全,故分《求道传》《破厄传》《荡魔传》。此文为《求道传》,简述北玄仙人自降生起,至赶赴太一门求道止,总计三百余年。跨幅极大,年代久远,不可尽述,此文为上卷,只讲述北玄仙人入道经历,下卷讲述入门坤灵派与求道太一门。后续详情可见《仲平纪事·北玄仙人本纪》若有遗漏,还望北玄仙人海涵,望读者包涵。
序末,特别感谢九天宫藏书阁提供的史料支持以及玄冥泽首徒斗獬真君口述补充。
九州国乱,民不聊生。八王各自为政,四方动荡,东有徐扬二州争伐不休,南有海荆两地御敌疆外,西有越梁二贼狼狈为奸,北有青豫两杰镇魔守邦,另有京州易主,王朝频立。四方动乱,致使国祚凋零,神器难寻。
就在九州动乱之际,荆州内部却一如往常地平静,毕竟是少数没有直接参与九州国乱的地域。它和海州自发共同构建了九州的南部战线,预防南海海妖和龙族趁乱袭击北上。
此外和扬州的山水书院明哲保身的想法不同,同为“五宗”之一的掌剑山在整个荆州掀起了尚武崇剑的风尚,致使荆州百姓武德充沛,又有剑客之风气,喜好惩恶助强。即便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荆州内部还能难道得地保持安定。
也因此,在这动乱的年代,荆州成为流离失所的九州百姓所向往的地方,不少人逃难到了荆州。所幸荆州够大,暂时容纳得下这些流民。这对于他们而言,已是万幸。
而荆州鄂楚郡夷陵县阳山城下一座名叫河家圩的小村庄,最近却不太平静。原因很简单,村子赖以生存的河流里,来了一只妖怪。
那是一条红色的鲤鱼妖,体长三丈,口吐人言,前些日子随着一批逃荒路过村子的人一起出现在河里,然后便占据了整个河流的上游,聚集石块拦住了河流,在上游修建了一个湖泊供自己居住。这导致处在下游的村庄开始缺水,日常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河家圩的村长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城主,在这样的乱世里还能恪守本职的前朝官员已经没几个了,他们城主就是其中之一。之后在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陪同以及几名天师的保护下,城主亲自去找它谈了谈。
那鲤鱼妖看起来修为不低,却是个讲道理的主。它说它叫苏赤绫,原本是扬州某个修仙家族的护院妖兽,有着金丹期的修为。但不幸的是那个家族被仇家灭了门,它运气好从地下水道跑了出来,一路上沿着地下暗流兜兜转转,才最终来到了这里。
谈了一天,城主和它谈出了个结果:苏赤绫表示它帮城主护城,只要给它提供一个住的地方就行。城主答应了,毕竟它是怎么说都是一个金丹大妖,整个阳山城都只有两个金丹,多一个高端战力何乐而不为呢?况且苏赤绫要的也不多,一个居住的地方而已,给它也没什么。
城主将河流上游一块地暂时划给了苏赤绫,但提出了三个条件:一是苏赤绫必须承担阳山城的城防和守护任务;二是为了保证下游百姓用水,苏赤绫不能垄断水流;三是不能伤害阳山城里的百姓。
但作为交换的,苏赤绫在上游那一块具有很大的自主权,周围百姓也被禁止进入,体现了阳山城一方的气度。
双方都很开心,除了河家圩的村民。
上游是他们打渔的地方,现在不能去了,一下子会少不少粮食,就算城主府有所补贴,可还是不够。此外,一个金丹大妖就住在村子不远,就算它做出了诸多保证,可多少还是有些恐慌的。
其中最难受的,莫过于匡伯了。
匡伯也是河家圩一个普通村民,没什么文化,名字也记不住了,所幸全村就他一个姓匡的,大家就叫他匡伯。匡伯的妻子情况和他差不多,所以大家就叫她黄媪。家里还有个儿子,二十上下,名字叫匡大。本来是叫匡伯的,但和老子撞名字了,气得匡伯吹胡子瞪眼的,所以就改名叫匡大了。如今在家务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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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普通的是他是离上游住得最近的一户。苏赤绫在这里住下了,最恐慌的就是他们一家了,简直惶惶而终日。此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匡伯的妻子黄媪前些日子有喜了!怀的是他们家的第二个孩子。
据村里人所说,匡伯有一日外出务农的时候,在河边发现一只巨大的乌龟,身上还缠着一条黑蛇。
龟向来是祥瑞的象征,更何况这一只有两个成人大小。匡伯原以为是黑蛇绕上了乌龟,要吃了它,便想要帮忙将蛇赶走。只是没想到黑蛇和乌龟似乎是一体的,两者相互合作,一同在河里捕食。
匡伯觉得新奇,就将这件事告诉了黄媪。只是没想到这只奇兽出现的第二天,黄媪就被发现有了身孕。村里算命的告诉他,那龟蛇一定是祥瑞,黄媪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天命不凡。匡伯自然喜不胜收,早早取好了名字——男孩就叫匡仲,女孩就叫匡招娣。
也怪不得匡伯家重男轻女,在这个乱世,无论男女命都比纸贱。男子说不准哪一天就要被征兵抓去打仗了;女子说不定就莫名其妙地死在哪里了。或许死了还好,就怕被什么兵痞土匪贼子抓住了,落得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悲下场。
就是这样的世道,匡伯家宁可多一户男丁,好歹多一个壮丁,就算不幸罹难了也能痛快死去。女子的话……虽然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却也能养着,不过要指望再来一个男丁来养着一家了。
本就是欢喜的日子,但因为苏赤绫的到来而阴郁起来。本来人家作为金丹大能,和匡伯一家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一开始匡伯只是有点不安,也没有多么忧愁。直到他听说了,苏赤绫作为大妖,如果要晋升的话要吃童男童女心脏的。
童男童女!自己家不刚好有嘛!
人不能联想,一旦联想起来就会开始胡思乱想。匡伯开始认为,苏赤绫就是看上了自己未出生的孩子,才住到自家边上的!它一定和城主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阴暗勾当!城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定是在报复他!
一定是因为当年去城里赶集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撞上了城主。哼!小人一个!当时还说什么没关系,什么不打紧,没想到三四年过去了他还记得,居然还找了一个妖怪来报仇!见不能直接对自己动手就对自己的孩子动手,真是蛇蝎心肠!歹毒!
呵忒!
有了这样的定论,匡伯是看谁都不顺眼,觉得村里邻居都是城主的眼线,不然为什么他们老是在自己家周围转悠?他们一定是想要自己未出生孩子的心肝!妖怪吃心他们吃肝喝血,不然为什么他们老是说什么“平安降生”“顺顺利利”之类的鬼话?
就连最近在家门口晒太阳的狗,也是他们训练出来的!他们碍于脸面可能不会直接抢自己的孩子,但他们可以指使狗去偷啊!不然那狗为什么总是贪婪地盯着他夫人隆起的肚子?
可惜匡伯自己人微言轻,又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那个鲤鱼精和城主大人呢?为此,匡伯闭门不出,苦思冥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搬家!
就这样,匡伯用本就不多的积蓄请来了城里的劳计,将新家搬到了上游。
没错,就是上游。匡伯这不灵光了一辈子的脑袋,此时终于灵光了一次。在搬家前,他曾经大肆宣扬,说什么上游风水好,有鲤鱼仙照顾着,一定是个好地方,几乎搞得阳山城人尽皆知。之后消停了几天,见那鲤鱼精没什么动静,他就把家搬到了禁区之外。
这样一来,一旦家里人出事了,自己就可以到城里去哭诉,大家就都知道鲤鱼精违反和城主的约定;鲤鱼精为了自己的住处,一定有所顾虑,不敢对自己一家动手;村民也会忌惮鲤鱼精和城主的禁令,不敢擅自靠近;城主那边……反正他的目的是送自家小孩去献祭,现在自己主动去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刁难呢?
这就叫博弈!
匡伯满意极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聪明过。搬到了新家,他开始期待好日子的到来了。虽然不少人来劝过他,村民也是、城主的师爷也是,但犟不住匡伯驴一样的脾气,只好同意了。
匡伯对此非常满足。就是妻子黄媪受了点累,搬家这几天只好先委屈她回娘家住几天了。匡伯则自己亲力亲为,盯着搬家的各项工事。终于,在黄媪临产前,家事全都处理好了。匡伯兴高采烈地将妻子接了回来,整天伺候着她。
半个月之后,黄媪果真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叫匡仲。
还是根据同村村民所说,匡仲出生的前,原本晴朗的天气莫名阴沉了下来,匡仲一降生,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七天不绝。
匡伯开心坏了,接连几天嘴角都没垂下来过。他对自己这个儿子宠溺至极,除了不敢让他靠近苏赤绫那边,几乎百依百顺。
就这样过了十年,匡仲也顺利成长了。懂事听话、聪明伶俐,河家圩是无人不夸,都羡慕匡伯能有这样一个好儿子,都夸他是个读书的好材料。匡仲每次遇到别人夸奖他,也都会谦虚地回敬,这让大家更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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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样懂事的孩子,却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他爹,这一瞒就瞒了快三年了……
“仲儿,去看看渔网怎么样。”
“知道了,爹。”
“好,老样子,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知道的。”
背着一个箩筐,匡仲乐乐呵呵地出门了。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日子,道路两边洋溢着春意,群芳争艳,好不夺目。匡仲边走边赏,偶尔看见几朵鲜艳些的,便乐呵呵地采摘下来,交织在随手折断的柳枝里,做成一个花环。一直走到河边,心灵手巧的他一共编了两个。一个套在自己头上,一个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之后一如往常地来到安置渔网的地方,男孩费力地拽了上来。看着网里活蹦乱跳的几尾鲜鱼,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挑选了其中最大最肥的几条放进了箩筐中,留了几条小的藏在网里当做诱饵,准备带回去和家人饱餐一顿。
不过,匡仲没有立刻返回。此时天色尚早,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他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后,蹑手蹑脚地钻进了某个草丛,抄了一条小路,向深处探去。
七拐八拐之后,匡仲再一次从一个草丛中钻了出来。入眼一片闪光,即使来过很多次了,匡仲还是有些不习惯,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只见眼前:
风光无限,波光粼粼;山月无边,幻月荧荧。青潭昭飞影,白云游静流。俯捕鹰蹜蹜,饮溪鹿呦呦。人间难得桃源境,仙界当博天池首。
乍回首,莫远走,红袖朱衣揽眼眸。有一伊人立湖洲,映水当镜缓梳头。青云惹得娘仔妒,酥手翻蝶绣双舟。浅笑时,恰回首,双跗挑绫荡悠悠。
匡仲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幅美景了,还是看痴了。或许是不愿打破这美好的宁静,又或许是想融入这份美好,他找了一处浅地,小心地脱了鞋,轻轻探入双脚,静静地看着远处行着女红的仙子。
荡起的涟漪未到湖心便已淡去,但少年的心思成功送到了湖心人的心里。苏赤绫停下了针线活,转过身子看向那痴痴笑着的男孩,挑逗似地勾起了手指。
面前的潭水化作一尾五尺长的鲤鱼,悄咪咪地钻到了匡仲身下,甩动一尾湖水,将他泼个透心凉。匡仲也不生气,傻笑几声,随后在一声轻笑声的伴随下,趴到鲤鱼背上,任由它将自己驮向湖心。
鲤鱼游得很快,左摇右晃的,但显然匡仲早已习以为常,牢牢抓住背鳍,一路乘风破浪,很是稳妥。
“小仲儿,你又不听你爹的话了。”
还未等少年站稳上岸,苏赤绫一指轻弹在了他的额头。匡仲失衡将要落水时,湖面又化作一张软床,稳稳接住了他。“你爹不是说过了很多次了吗,让你不要来找我。”
“赤绫姐姐,春天到了,送你的。”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看着苏赤绫逐渐靠近的俏脸,匡仲只是傻笑。他从怀里取出花环,双手捧着,虔诚地给苏赤绫戴上。
“你呀你……”
苏赤绫苦笑几声,一边将头顶的花环摆正,一边轻轻敲了匡仲的脑袋几下。原本湿透的衣裳也瞬间变干,渗出的水珠飘在空中,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回到湖水之中。
“那个姐姐,我马上要回去了。你有空要记得去赏花啊,可漂亮了!”
或许是担心父亲猜疑,将花环顺利送给苏赤绫后,匡仲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催促着身下的水鲤鱼,赶紧回去了。
苏赤绫也不强留,嘱托了一句“路上小心”,便驱使着法术将他送走了。
而这,就是匡仲一直瞒着父亲匡伯的事——他违背了父亲的教诲,和苏赤绫成为了忘年交。
最开始的相遇不过是一次误打误撞。
年幼的匡仲迷失在密林之中,在黄昏的戏弄下深入了父亲告诫的避之不及的禁区。当他凭着记忆寻出一片空地,来到一片陌生的湖边时,他看到此生见过最美的景色——月下红衣,美人浣纱。
年幼的他被这幅绝色画像牢牢吸引了。他不相信有人可以美到这种程度,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幅画。于是乎,他整个人都变得飘呼呼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脚下软绵绵的,却倔强地向那份美好追去。
然后,他就掉进了水里,失去了意识。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在熟悉的河岸边,远处唯一亮着的灯光,便是自己的家。恍惚间,他回到了家里。
父母兄长对他的归来很是惊讶,他们找了一天,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只以为他死在外面了。母亲止不住地哭,大哥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旁安慰他;父亲压抑着自己的痛苦,亲手刻下了匡仲的墓碑。
不过还好,用不上了。好事,喜事。
小匡仲在家里好好休息了几天。直到一切如常,他瞒着父母,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叛逆的决定。他不相信先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梦。美的种子在心里发了芽,他开始自己追寻美好。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一次又一次地深入禁区,寻找苏赤绫。时间久了,两人便相互熟络起来。这时匡仲才知道,当时救了他的人就是苏赤绫。而苏赤绫也根本就不是父亲口中吃人心肝的凶恶妖怪,不过是一个温柔却又总是有些悲伤的大姐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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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赤绫也挺喜欢匡仲的,将他当做一个需要疼爱的小弟弟,对他也是多有照顾。她会给匡仲讲很多荆州外的故事,会告诉匡仲很多学堂学不到的知识,会送给匡仲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礼物……更关键的是,她教会了匡仲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