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甲见过的妖兽何止千万?他见过为了族群存亡而拼死战斗的大妖,见过为了争夺生育权而同室操戈的凶兽,见过为了食物自相残杀的亲族……但他从来没有见有过一只妖兽能有姬白猿这般毅力与意志的。
他为了什么?按照妖兽的逻辑,一切的行为都是为了生存考虑。黎甲和碣石尊也不例外,他们毁灭金鳌岛,争夺东海海权,都是为了东海海族的安危。但他不明白姬白猿的动机。
九州会毁灭吗?不会,无非就是会损失一块土地而已。会因此而内乱吗?他不在乎,反正九州内乱是常态。魔族会一举歼灭九州吗?有三宗以及北地三城在,他们没这个本事。
最差的结果,无非也是徐州沦陷,徐州人族遭殃,但对于姬白猿这个陆仙来说,即使死再多的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按照妖兽的思维,他自身的利益没有受到任何侵害,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为了与他素不相识的九州人族,为了仅有养育教导之恩的养由基,为了数十万年的袍泽之情,他甚至能舍弃自己作为陆仙的一切,这真的值得吗?
黎甲想不明白,在他眼中姬白猿已经不是妖了。他是人。
只有人,才会不讲利益安危,为了一些所谓的责任、职责、荣耀这些在妖兽看来虚无缥缈的东西,去舍弃自己的生命。
但这也是人族可怕的地方。这正是妖兽一直忌惮、警惕人族的地方。
黎甲陷入了短暂的失神,身为同族,他为姬白猿的死感到些许感慨。但他的攻击没有丝毫减弱,见方才的攻击不见效,他便调用残存不多的灵力,一发更为强烈的攻击在口中凝聚,他要用这一击,彻底毁灭姬白猿。
磅礴的灵力勾动着散溢的空间能量,游弋在外围的风暴开始向着黎甲的方向聚合。土黄色、淡蓝色、无色在交织,三种能量逐渐融合,一颗威力足以使九州陆土凹陷的灵力球如太阳一般,汇聚在黎甲上方。
身为创造者的黎甲,想要操纵这颗光球都显得略显吃力,可想而知它的威力到底强大了一种怎样的地步。
本就脆弱的虚空壁垒,被它外溢的波动撕裂,在一道道的裂缝中,姬白猿残存的眼睛,帮助他窥探到了鸿蒙的一角。残存的意识被不属于此地的威风唤醒,不肯闭上的眼,再次获得了视野。
那是一处原野,有鸟语花香,有莺飞草长。牧童赶着黄牛,迎着太阳,走向错落有致的田野。悠扬的笛声飘荡在渠水中,也飘进了姬白猿的眼中。
下一刻,攻击已至,无情地覆盖了姬白猿的肉身,在一阵耀眼媲美太阳的爆光后,一切都归于泯灭。
一击已出,黎甲也算是精疲力尽,蜷缩在甲壳内,等待着肆意的能量风暴的消散。他的眼睛仍然死死盯着爆炸的中央,一刻也不敢松懈。姬白猿带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不得不谨慎些。
风暴散去,暴虐的能量重归平静。黎甲探出脑袋,吹出一口气。被空间碎片包裹的中央,空无一物,唯有一个黑色印记,随风飘散。
想来姬白猿应该彻底死了。
但黎甲还是不肯放心,稳妥才是他的性子。他一咬牙,从残存的背甲之中,选择了一枚较为完整的甲片,以自己陆仙境的心血为媒介,将方才两人战斗过的地方,设下了重重封印。
层层叠叠的封印大约设下了百余重,他才终于放下心来,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便打算回到东海战场。可就在他回头准备撕开虚空的那一刻,一股从未有过的恶寒自心中升起,防御在这一刻尽数开启,抵御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威胁
一尊雕像,一尊漆黑的躯体在警惕的寂静中,突兀地从黎甲的上方跌落,漂浮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彻底没了声息。
姬白猿的样子,让黎甲彻底失去了战斗的意志——只见他扯下了自己的一条腿,以脚为箭矢,腿骨为箭竿,血肉为箭羽,蓄势待发,此刻正瞄准了黎甲的眉心。无论躯体如何飘荡,箭矢瞄准的方向始终不变。
但这一箭他还没来得及射出去,便已经走向了终焉。一切都结束了,他保持着自己最熟悉的拉弓搭箭的姿势,可还未射出自己最后的一箭,就这么死了。死得悲壮,死得悄无声息。
他的生命早已走向尽头,以至于仅仅只是转移位置,仅仅只是找到最后一支箭,都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他甚至已经来不及瞄准了。
黎甲颤栗的瞳孔直到这时才勉强平稳下来,他看着姬白猿的尸骸,只有畏惧。此刻,他毫不犹豫地撕开了空间,毫不犹豫地调头就跑。他只想远离姬白猿这个怪物,回到东海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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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甲消失了,他离开了虚空。凝聚着姬白猿生命全部的最后一箭,也在此时射了出来。仅仅只是给空间戳开了一道口子,它终究还是慢了,没有在黎甲逃跑时射出;它终究还是无力的,即使射中了也不会发生什么。
“先……生,小猴……子找你……来了……”
虚空之外,伴随了姬白猿数十万年的配弓,突然灵光全无,一只金色小猴从弓上飘出,向着远方三叩首,随后仰天长啸,悲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