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冰冷的月轮不分彼此地普照众生,莫名想起李贺那句“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诗鬼不愧是诗鬼,一个“煎”字用得叫人拍手称绝又毛骨悚然。
她又由此联想到专业课上老师讲到的“中古音”——或称“中古汉语”,那是指从隋经唐至宋这段历史时期的汉语语音,它继承自上古汉语,后来发展为近代汉语,是汉语语音发展的一个重要转轴,很多诗词看似韵脚错乱,实际上这是因为它们采取的是中古音,而不是现代音。
她又由此联想到自己与林心潺关于文学正统性的意见分歧,在这个泛娱乐化的时代,究竟是传统文学还是网络文学更能代表文学的正统性?其实这样的争论毫无意义,因为两人的意见都不具备广泛的代表性,最终就算得出什么结论,能说服的或许也只有对方而已,可有分歧其实是件好事,只有一个声音的世界形同死水,矛盾也可以是发展的预兆。
她又由此联想到自己的新书,她那位编辑代表商业的声音,希望她在自己的领域再创新高,但她自己耻于在安全区里横行霸道,创作也好,人生也罢,都有着无尽的旷野等着去闯荡,这片小小的浅滩再怎么吹起涟漪,也始终比不上汹涌的大海,可她也会迟疑,会犹豫,她也会害怕失败,担心摔倒,在感性与理性的夹缝里做出选择,是一件煎熬人心的事情。
只有这种时候,江书夏会非常羡慕李云东,因为面临这种问题,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从心,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对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心,其他事情得过且过即可,那所谓的“恋爱虚无主义”或许就是这种心态的延伸,而江书夏不一样,她不得不权衡很多。
毕竟,随着作品商业化的进展,她身上已经牵扯到不少的利益团体,他们巴不得自己的书永不完结,就算开新书也最好是系列作,而不是另辟赛道,去博得另一批读者的青睐,唯恐自己这棵新晋摇钱树陷入高不成低不就的窘境,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用力摇也不掉钱,掉下一地鸡毛。
“啧。”江书夏越想越头疼,忍不住咋舌一声,无比巧合的是,夜空中的月轮仿佛被这份嫌恶所震慑,忙是拉来一片乌云藏了起来。
若是李云东在此,肯定是要惊骇万分,念叨着什么女帝转世只一记凌厉的眼神,便震慑住万里之外的天外邪魔,一念及此,江书夏莫名又觉得好笑起来,嘴角都是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可很快,她又觉得自己是被李云东那个奇葩给洗了脑,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是不是把月亮吓跑了,简直莫名其妙。
诚然,每一个创作架空小说的人,或者说所有致力于创作行为的灵魂,都拥有着几分中二病的气质,因为他们都试图在心中构建起一个足以实现自我认同的世界,只不过相比青春期少年那暧昧而模糊的准则,诸如小说家之类的创作者会用更完善的框架来充实这个世界。
就像中二病会戴上单片的彩瞳,自称这只异瞳里藏着神秘的力量,但你要问他具体是什么力量、原理是什么、是眼球本身的变化还是大脑层面的变化、移植给其他人会不会保留效果等等的逻辑问题,那他也只能支支吾吾,做不到自圆其说,但严谨的小说家就能拿出一系列完整的设定,甚至有科学的原理。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李云东一直念叨的佛儒道三修,还未必真就属于中二病,毕竟在这偌大的国家,只要是个正经接受过教育的,谁不是佛儒道三修?只不过没人像个二愣子似地特地把它强调出来而已,所以江书夏总觉得李云东有表演型人格,非要为自己套上各式各样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