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下)

幸而音楠这万余年间,修得性格沉稳不少,不然,陌桑让他再撑撑场子,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他能多撑出半刻来都算能耐。

陌桑办事有时候忒不靠谱的做派,带着手下的北翼衡似也不靠谱起来,毕竟是多年亲随,说是滴水穿石恐怕不妥,但也算是耳濡目染了。

音楠此行是带着实实在在的目的,却莫名其妙地当了新郎,事前还需得前溯说起。

一个时辰前,音楠方才在同陌桑深谈分析如今各方形势的沉重之中渐缓过来,在冥界的小鬼安排的住处,约莫阖了一阵儿眼,隔壁卧间耿青穆因伤势未痊愈调息之后沉睡尚未醒来。这处屋子布置的有些章法,隔音效果十分不错,一夜丝竹管弦虽是没有穿过门窗传到屋内,但陌桑的急信却被陌桑殿中伺候的小鬼带了进来。信中三言两语招了他再去花厅一趟,信尾加了三个急。音楠此前与陌桑谈论诸事,心里搁了千钧石一般又再次提了起来,看到信中未及言明何事,自是以为他又得了什么新消息,便也未来的同耿青穆留下口信,只理了理衣冠发髻急着过去了。

但与音楠想的不同的是,这回与末址无关与霁欢均是无关,而是本应到行礼的殿堂候着的北翼衡不见了,无关是无关,但是陌桑如今就是要扯出一些关联来。

听北翼衡的近侍,也是此次婚事的主要负责人,磕磕巴巴把事情捋了一遍,说昨夜里北翼衡同陌桑商议完婚礼诸多事宜后便出去了一趟,也未说明去了哪里,单知道是离开了冥界,只是这一去到如今便仍是没有回来。到今日清晨,四大神官抵着时间来请,这近侍才知事情不好。先是四大神官听罢近侍禀言,挨个将这天可怜见的小仙批评了一通,且一个胜一个说的严重,虽说道的都是事情,却也实实在在将这侍卫小仙吓的快哭了。之后,神官们几个商议下来,决定暂时封了消息先来禀了陌桑,看陌桑如今怎么可计策才好。

陌桑算了算,距离正礼的时间尚且有几个时辰的空档,这个空档里头需要签写的文书均由陌桑来代替,其他事情均一一推过。派下几大神官各领了亲信先各处再细找,又请了这自知出了大乱子正不知怎么好的近侍,私下里去大荒瞧一瞧,离开了冥界那去大荒的可能性非常大,万一说是新娘将什么重要的物什落在家里,请北翼衡去取也算是说的通。

再心里衡量一番,又自己亲自去殿堂之上告知诸观礼宾客,胡诌了个“昨夜天帝二王子到冥界有桩急务需请冥君办,当下尚未完全,请诸位自行吃酒”的理由,算是打发过去了。虽然在场的多数见过世面,知道二王子殿下如今是六界四海不得妄议的主儿,听陌桑此说也都不说什么,但陌桑走时也听到几位未见过世面的,在低声议论,说这天帝二王子忒不近人情了,何事需误了新郎成亲的吉时良辰?莫不是隔山打牛,专程来打陌桑神君这位证婚人的脸?看来九重天盛传的那些不睦传言还是有几分真。

陌桑觉得他给予绎抹了黑,但是予绎也并不在乎这些,便也只当听了个笑话一笑置之了。

四个时辰之后,音楠接到信到陌桑殿中,才知道这一场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后续,听说神官们四下寻找都无果而回,焦急如焚地请陌桑拿法子。陌桑想着虽那近侍暂未回来,大荒之中的情况还不明朗,但时辰已经等不得了。这场两族两界的联姻是天帝亲定,关乎的是四海的太平六界的安宁,若是出了岔子,哪一边都担待不起。

但婚礼这种事情又不能推日子,也无法找人代办……

就无法找人代办?为何会有无法找人代办的想法?所谓事出从权,虽然代办婚礼这桩事情不像是正经路子,也不是很光彩,但是只要是信任的过的人,走走这个程序,将面子上的功夫先抹过去,也算是为了大道义。关键就是,需要由一个信得过的人,如今,其他人陌桑信不过,但现成不有一位他信得过的么?

陌桑给音楠说的是,如今唯有找个人来扮一扮新郎,走完大庭广众下的流程,到洞房这一步再找新娘说清楚缘由,全了两族之礼方无事。再则,这些事情只得他们几个晓得,那四大神官都说不得,因四大神官思想最是古板,转不过弯,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音楠听罢,有些咋舌,觉得陌桑这个法子过于儿戏。但陌桑说的对,若是这一场婚礼没能正常办完,后续便是诸多事情纷杂,他后边要借竖亥遗骨的事情恐怕更是难办。为了大道义,牺牲个小我,也是如今这骑虎难下的局面必走的一步了。

眼瞧着时间到了,音楠硬着头皮化成北翼衡的样子上了正厅,特意全了之前陌桑的说辞,同一双岳家高堂,恭恭敬敬解释,说的是二王子的要务才完,将将送走,因二王子手中大事紧急,不便于留下来吃杯喜酒,也便不叨扰大家的兴致了。一双高堂言笑晏晏,众宾客更是无话,只等着吉时观礼。

吉时到时,妘星芦顶着大红的盖头,足以遮到半腰处,被小丫头不紧不慢地搀进来。二人拜了九天,得了婚箓簿,音楠瞧着是一双正主的名儿不是他音楠的,放下心来。接着叩了尊长父母,得了吉祥玉牒;谢了四方来客,得了万千祝福后,方终于入了洞房。

本还有洞房内的礼,音楠急急遣散了殷勤侍候的侍从婢女,轰走了门外等着闹腾的客人,看他们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哄笑着走后,定了定心神,待到四下无人且窗外也无人听墙根时,方才对着锦床边坐着的妘星芦道出了事情原委。

音楠拱手歉意道:“实是是出紧急,请姑娘念及神君同我均为两族考量,此时切不可破了如今的局面。还得委屈姑娘今夜同在下同挤一间屋子,不过姑娘放心,我自当在外间,绝不会侵犯姑娘。”

等了半晌,屋内静的出奇。

妘星芦并没有按着预想中的掀了盖头再问他些什么,只见着她周身逐渐散出熟悉的气泽来,音楠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急步向前,一把扯下了那长长艳艳的红盖头。眼跟前哪里是不曾谋面的新娘正主妘星芦,坐着的分明是近几日朝思暮想的霁欢。

霁欢正瞪着眼睛瞧着他,涨红着脸呼吸急促,似是刚冲破谁人下在她身上的封印之术。

四眼相对,均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