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通知书(一)

他不敢想没考上的日子,却不得不想,孙天开始失眠,胡思乱想,也许录取通知书明天就来,也许永远的都不来,好不容易睡去,又恍惚梦到通知书砸到脸上,猛然惊醒,一切了无痕迹。

孙天焦虑过度,家里人也害上同样的情绪,陆续几家学生收到录取通知书,始终没有孙天本人的,他越发的羡慕,不安;孙天听说,他们这个小地方,曾经有农村的学生因为通知书在路上丢失,错过了大学报到,以至于每当邮递员路过,孙天要追上去问:“有没有收到我的邮件,我叫孙天。”

“有没有收到呢?”

孙天终究没有收到自己的通知书。

9月份,家里托人到省城打听,报考院校的新生名单,并没有叫“孙天”的年轻人,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孙天逐渐消沉,他打算复读了,这是他唯一的期望,他把消息告诉父母,父母于是整夜睡不好觉,联系之前请客吃饭的亲戚,要借一些钱来周济。

在学校寄宿的时候,打一道荤菜,五分钱,一道汤菜,两分钱。但是。

“复读要三十块钱。学杂费另算。”孙天听说了这件事。

家里拼命凑。放在母亲那里,父亲因为帮别人收麦子伤了腰,在村镇的卫生所治疗,虽然赤脚大夫建议去县城里的大医院,但家里再也匀不出钱。

割麦子的,变成孙天的母亲。

孙天去找他的母亲要钱。他的母亲,躬身伏在田野里,他的母亲,瘦削得并不比麦子粗壮多少,他的母亲,看到他,草帽的系带上方,一双疲惫的眼睛吃惊的望着他:

“要钱了吗?”

“读书。”

“多少钱?”

“三十块就行。”

母亲掏衣兜,掏出一卷揉的皱皱的毛票,用龟裂的手指数着。风吹过麦,她的单衣猎猎飘动,露出饥黄的肩膀,她的小手拿不住这么多零碎钱,要漏出来,孙天连忙帮她捧着,却惊了,他成人来,已很久没有摸过母亲的手,没想到,母亲的皮肤,像这麦子一样的割人。

孙天忽的在田野里跪下了,像母亲割倒在旁的那些麦子。

“妈妈,我不想读书了,我直接去南方打工。”

他母亲没说这件事:“你以后,不能向别人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