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东瓷当然见过这样的人。

事实上, 许多年他的身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殷怜突然开口纠正道：“不，应该说，你自己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人。路哥，金钱，药物, 甚至法律, 能够改变的只是个体, 但是制度，技术和思想, 能够改变的却是这个世界。”

然后她对路东瓷说道：“两个痛苦的人, 一个善，一个恶，一个无辜, 一个有罪……你看看受害者流出的血，受过的伤, 是不是就能稍微克制住你对恶人的同情？是不是能消解你惩罚恶人时对面对方的痛苦哀嚎所产生的罪恶感？”

路东瓷沉默了许久, 说道：“我可以尝试。”

殷怜便笑了起来，踮起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说道：“好孩子。”

路东瓷倒没有在意她的故作老成，反而对她笑了笑，说道：“谢谢你。”

结果殷怜话题一转, 却又说道：“但是使用朱瑾人的大脑进行试验这件事, 我不建议你强迫自己去完成。”

路东瓷顿时为之一愣。

殷怜说道：“路哥, 研究精神力也好, 活化素也好，以你的才能，本可以有很多方法。哪怕只是在新世界生活，努力训练，也能让一个人的精神力慢慢成长。朱瑾人使用的是歪门邪道，后患无穷，而如果我们去研究它，就算是研究出了成果，这个成果必然也是需要走歪门邪道的……到时候，是用还是不用呢？”

“而且，难道不走这个歪门邪道，我们就没办法慢慢琢磨出精神力和活化素的各种用法吗？”

路东瓷沉默了下去，半晌，问道：“你觉得不要研究那个大脑……比较好？”

殷怜说道：“那是肯定的。科学有时候需要牺牲，但是只能建立在牺牲基础上的科学，它真的有存在的价值吗？研究新技术本来就是为了让人活得更好，可如果投入进去的技术要拿一斗血肉换一袋黄金，你觉得划得来吗？”

路东瓷说道：“有人会觉得划得来吧……我觉得划不来。”

这样说着，他心里也慢慢有了自己的决定。

路东瓷不是没有脑子的，他只是平时不会去想。如果能活在象牙塔里面，谁又真的乐意长大呢？可是人生总有一些东西，会把人逼着长大，比如责任，良知，爱又或者尊严。

有自尊的人都不可能容忍一辈子当个孩子，那是一种耻辱。

不想长大不是错，可真的不长大，谁又能替你承担起你要承担的那份责任，那份耻辱？

殷怜其实是有点怅惘的，因为她其实很喜欢那个一片童心的路哥。他单纯而快活，像是一个童话角色存在你的现实生活里，可有时候即使你不变，你周围的世界也会改变，那快活也会离你而去。

与其这样，她宁愿对方变得成熟世故。

殷怜看他情绪低落，想了想，就转移了话题，说道：“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路哥你难得回来这边，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吧。”

这样说着，便拖着他去了海市蜃楼……旁边新开的甜点店。

自从带了一批提塔的甜点师到了天堂岛之后，殷怜便刻意找了一些有天赋的学徒去跟对方学习手艺，等学得差不多了，再送去各处的店里。

海市蜃楼主打的是山珍海味，虽然饭后甜点也会用些糕点之类的，但是毕竟不是主流。可提塔的甜点实在是一个卖点，殷怜就在附近另外开了甜点店。

人家是先开店然后找厨师，殷怜却是先培养出一批厨师再开适当数量的店。

她的扩张速度不快，但是生意却好得出奇。厨师们的待遇优渥，但是同时签的合约也严苛，年限久，违约金高，另外最重要的是还另外需要签署保密条约，这个完全是按照配方价值来算的，反正是天价。

不过虽然如此，还是很多人争着抢着想要争取这份工作。

她目前名下的产业都是通过给予核心高层一些激励性股权来进行驱动，自己则只定期查看报表，收取分红。殷怜其实并不指望靠着这些产业赚钱，当然不是说负责人做得不好，不赚钱，而是从各种层面上，通过干涉异世界能够得到的利益都要远胜于在国内做些小生意。

殷怜开设这些公司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将之作为各种货物的中转站。

通过网络超市和物流产业，她可以不着痕迹地长期收购和处理各种物资；通过珠宝公司，她可以处理手上的一些宝石，将之转换为可使用的资金；通过开设酒店和高级连锁餐厅，她可以获取到更多名流的情报，在需要的时候将之转变成自己的人脉。

等到殷长生开始开设公司和工厂，他们还可以借此进行高新科技的研发和变现。到时候再设立一个配套的研究所，就做什么都非常方便了。

她就缺一个主理的科研大家。

可惜……殷怜看了看路东瓷，知道对方不是自己能觊觎的。就算真的能说动路东瓷——虽然和国家抢人很难，但是凭殷怜对路东瓷的了解，她觉得自己如果真的想拐骗路哥，只要多花点力气还是能拐骗到的。

但是真那么做就太显眼了。

她让人拿了菜单：“路哥你随便点，我请客。”

路东瓷有点不好意思，说：“这怎么行？我今天还多亏你开导了，应该我请客才对。”

殷怜说道：“这是我的店……你要给我钱吗？”

路东瓷想了想，也察觉可能确实有点多此一举。他观察了周围几乎可以算是华美的装饰——宽阔的开放性空间，墙面看上去是原木质地，竟然还有异常精美的雕花。朝向借口的外走廊直接就像是一个花廊，看上去充满了小清新的气息，但是如果通过精神力进行探查，就很容易发现店铺之中充满了各种高科技的保安措施，比如说此时开放的竹制半墙上，其实存在着专门的机械窗，开启开关可以落下来双层玻璃，关店的时候外层还会出现一层合金花窗，安全性杠杠的。除此之外，店里应该还使用了大量的智能监控系统，能够自动检测和扫描一些特殊物质，比如这时候，路东瓷明显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扫过他身上的枪支时，出现了特殊的反应……虽然店里此时并没有发出警报。

这可比普通的民用监控先进多了。

路东瓷说道：“……看来这段时间，你做了很多事啊。你这安保措施，肯定是用了你爸那边的技术吧。也亏他能陪着你胡闹，这些应该都是军用技术吧？”

殷怜说道：“安保措施现在也有一部分转民用了的。而且我现在也算是军方合作商，别忘了我们还在供着军粮呢。”

路东瓷听了，却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小怜你让我有点自惭形秽。”

殷怜问道：“为什么突然又丧了？”

路东瓷说道：“因为想到你才这么小，就已经能做这么多事。而我的年纪都快是你的两倍了，却这样没用。”

殷怜一时没能说话。

其实一定要说的话，她不是真的孩子，路东瓷也不是典型的大人。他当然不是真的没用，他可太有用了，只是因为现在陷入了低潮期，所以才产生什么都不对的错觉。

这种时候，大概就是只有甜食能够解决问题啦！

殷怜点了一桌子的甜点饮品，反正像他们这样的体质和消耗量，也不怕吃不下。路东瓷吃完点心果然心情好多了，就想请殷怜去游乐场玩儿。

殷怜对游乐场没什么兴趣，问他最近有什么有趣的研究没有。路东瓷想了想，便带她回了别墅，然后才跟她说起了之前的一些研发成果。

“开门！？”

殷怜做梦也没想到，路东瓷竟然会跟她说，他能自己开门了。

路东瓷说道：“但是结果很不好，因为没法进行定位，也没法确定安全性。我们只是尝试开了一个小口子都差点翻车。当时开到的空间还是真空环境，光是气压差距就差点引发灾害，如果不是关门及时，说不定都会有人受伤。”

“因为那次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不赞成继续研究这个开门技术，我倒是稍微研究了一下定位的问题，但是也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这样想起来，之前开门的时候，隔离两个世界的无形物质说不定就是一种保护装置，可惜当时没能留存下来，现在也已经没有办法研究了。”

路东瓷的话倒是证实了殷怜的一部分猜测。

她开口问道：“路哥，你觉得那个门……是科技产物吗？”

路东瓷想了想，说道：“科技……这是个包含很广阔的词。事实上，所有人造的东西都可以被称为科技物品。而门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用适应人类的形式设计出来的工具，当然也有可能是其它什么体型类似的智慧生物，不过那也是广义上的人类。”

就这点来说，不管是科技或者魔法，其实都可以被称为“科学”。

殷怜心里若有所觉。

“除此之外，两个世界是怎么定位的呢？新世界明显是一个没有开发的世界，并没有明显的科技或者智慧生物留下的痕迹，也就是说，时空门的主人肯定不是来自新世界。他当初是怎么在两个世界之间进行定位的呢？他是来自某个史前文明，还是来自外星文明呢？或者，按照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来看，他可以相当自由地穿越时空，所以也很有可能来自外域文明。”

呃……这话其实有点不好接。没必要的话，殷怜也不想编造太多故事来扰乱和欺骗路东瓷，可也不能跟他说实话。

虽然不知道印记空间的来源到底是哪里，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虽然印记空间是怎么定位的新世界殷怜不知道，但是为什么这一点她倒是超级清楚——因为是她定位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