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兴业知道她会算卦,对此不惊奇,所以没有问那句“你怎么知道”,而是哇地又哭了出来。
进了赵年糕家,路过四面墙壁发黑,挂着一盏摇摇欲坠蒙着油烟的灯泡,立着一个腻满油污掉漆碗柜的厨房,接着进了一个装满杂物的遍布灰尘的糊纸墙的老屋。
看里面几个红漆大柜子旁边七零八落放着的供台香碗黄钱符纸,挂穗宝剑剑,还有用塑料袋套起来的那身看着十分眼熟,像电影里捉鬼道士常穿的道袍类似的衣服,沈兴业想起了一个人——马半仙儿,也就是张年糕她老师。
她就是从马半仙儿那学出来的,那些年马半仙儿各处跑给人做法事请神送鬼,身边总带上她,她就算是她唯一传人了。如今马半仙儿没了,他没儿没女的,衣钵自然要留给他徒弟。
赵年糕移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在柜子里摸索一边念叨着“哪去了”,不一会儿她掏出一个白色带花的小瓷瓶。
不知道是不是沈兴业那段时间总哭弄花了眼睛,赵年糕在拿出瓷瓶那一刻,他看到了从瓶子口的木塞子里飘过一抹蓝色,像一抹蒸腾的气体,眨眼间就消失在老屋昏暗的光线中。
“这个是黄泉水,活人不能喝,是给死人喝的,可以躲开黑白无常和那些地府鬼兵的追捕,那之后,说不定你又能见到她了!”
接过瓶子,沈兴业的手在颤抖。那精致的小白瓷瓶,此刻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比钻石还要珍贵,比金子还要有分量,他忍不住两手捧住。
而那些平时听来连篇的鬼话此时对沈兴业来说竟像是真的,什么起死回生,什么仙丹妙药,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激动确信的了。说了几声谢谢,沈兴业像得了仙宝一样抱着瓷瓶奔出老屋,奔出厨房。
赵年糕在后面追着喊:“好好收起来,不能见光!”
不知道沈兴业有没有听到那句话,赵年糕摸索着出去时,外面早已没了他的脚步声。
路上,沈兴业高兴得咧开了嘴角,他信赵年糕的话,如果真到不得不面对张芸芝死亡的那一天,他还有后招,他会悄悄给张芸芝喝下这白瓷瓶里的东西,然后静静等着她活过来。
回到家里,藏好瓷瓶,他去了沈宗德那,和他说了会话。
不经意间他向沈宗德询问有没有黄泉水那一回事,沈宗德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问沈兴业是不是去赵年糕那了?
沈兴业没有遮掩,说了实话。
沈宗德吧嗒口烟,叹气说:“以前,马半仙儿还活着的时候,我们也信那一套,你娘,你叔叔,他们走的时候都喝过那东西。那东西是蓝色的,会发光,像水,又像云雾,轻飘飘,死了的人喝过之后,皮肤好像都在发那种蓝色的光,很神奇!”
“你娘走的那会儿我给她喝了两瓶!我很年糕磨破了嘴皮子才多要出来一瓶。我们那时都以为她能活过来,一群人守在灵前等呀等,等了两三天,可是她只是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蓝光,一动不动,没有迹象。奇怪的是,喝了那黄泉水,她的身子竟然没有腐坏的迹象,我们还以为那是药效慢的缘故,于是下葬的时候棺盖没全合上,各处留了空隙,连通外面,还给她留了把铲子,就是让她醒了之后能自己出来自己找回家!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几十年啊!”
“后来,我做梦都想着哪一天她自己能回来,一直到你二叔喝了那水相继走了,我这梦也醒了!”
沈兴业明知道死而复活那是不可能的,却非要抱着那万分之一的希望来问他大(爸爸的一种叫法),顿时心里一阵酸楚失落。
“早知道半仙儿和年糕搞得那些把戏都是假的,我还非要信……怪不得都说年糕是骗子,年轻的时候到处搞些把戏骗钱,老了还不改本性,依旧是骗……”
沈宗德好像不赞同沈兴业所说,“赵年糕没骗人,以前这方法真的成功过,半仙儿的祖辈还专门留下本书,记录了方法和药物,那黄泉水就是他照着书里配方调成的药物。可能是那药起效需要经过一定的时间,所以你以后要学会有耐心!”
听了沈宗德一番话,沈兴业总算恢复点信心,他相信,张芸芝今后只会短暂地和他分别一段时间,他要信年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