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公主怪罪道:“夫君立下如此功绩,皇弟却只给了江州牧的虚衔,当真小气,本宫哪一日与皇弟评理去。”
州牧长官之中,刺史掌兵权,州牧掌文职,当然是有实权的刺史更吃香。王戢不善舞文弄墨的,拜个州牧实在没用。
王戢握住妻子两肩,柔声道:“知道夫人为我着想,但晋升太快,引人猜忌。”
襄城公主嗔,“谁敢猜忌你琅琊王氏?你王戢天不怕地不怕的。”
王戢笑了笑,天不怕地不怕还不是怕夫人,扶公主稍事休息。
帝室与琅琊王氏明争暗斗,王戢与襄城公主夫妻二人虽出身于不同阵营,夫妻俩的感情却数年如一日的融洽,从未有过红脸吵架之事。
当下氛围怡怡,觥筹交错。
然而片刻之后的主宴,气氛却有些诡异。
辅佐王戢成事的帝师郎灵寂,按说该在庆功宴上分一杯羹,然他受了轻伤,额头还裹着白纱布,坐于角落处寂然饮酒,默默无闻,沉静如渊。
素来热忱的王小姐远远和王戢坐在一桌,两人之间仿佛隔了厚厚的墙,完全陌生人一般,甚至丫鬟发现从归来到现在小姐跟姑爷没说半句话。
如此尴尬的情景,王戢面上挂不住,低声道:“爹,雪堂为儿此番出谋良多,叫他过来这边坐吧。”
王章顺势道:“桌上全是烈酒,殿下若过来,可换清酒。”
郎灵寂被请了过来,安排在了王姮姬对面的位置,中间还隔了四五个人。
王姮姬夹着碗中菜肴,并无反应。
王戢举杯,“雪堂,爹爹为你换了清酒,你可尽饮,我先干为敬。”
郎灵寂起身接酒,谢过,饮尽。
他仍是一身白裳,似一眼清淡的泉水,人如其名。
永远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似乎也真的是来喝酒的。
王章徐徐关怀道:“殿下受伤需得悉加调养,不能仗着年轻就忽视,老夫当年便在战场留下了腿疾的毛病。”
郎灵寂谢道:“在下已安然无恙,日后会善加小心。”
王章又道:“殿下可休憩几日,养好伤势,陛下那边有老夫去照应着。”
郎灵寂,“多谢太尉安排妥当。”
饭局似陷入一问一答的尴尬模式中,虽周遭喧杂热闹,几人却冷透了。
冷意的源头,或许还是一直安静吃饭,未曾说半句话的王小姐。
目光聚焦在王小姐身上。
王戢咳了声,“九妹,殿下在战场上保住了二哥的一只眼睛,有救命大恩。二哥午后还要入宫谢恩,不宜多饮酒,你可否替二哥再敬一杯?”
饭桌安静了刹那,王姮姬听那人救了二哥的眼睛,才微微动容,起身斟满了酒,轻声道:“小女敬琅琊王殿下。”
她虽面对面,却清华自持,眉睫亦微微内敛,有种看不见的隔膜。
郎灵寂此刻才有与她说话的机会,“多谢,不能再饮,再饮便醉了。”
王姮姬道:“此乃清酒不醉人。”
他沉沉道:“酒不醉人,人却可自醉。”
王姮姬抬眸,见他沉金冷玉的面容被霜色的纱带缠住,悄然无波,仿佛冻住的湖面,一幅白纸墨画,对着她。
别具弦外之音。
昔日控制她的情蛊已不复存在,而今面对他,她全然超脱了束缚。
她泰然自若,“那,我替殿下饮。”
郎灵寂注视着她滚动的喉,他和她之间,一直有根神秘而纤细的线连着,而现在那根线就要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