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仿佛没话讲了。自己或许是在说笑,可是夏琰看起来,并不打算笑。
“那……我能不能问问……在青龙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男子的语气和目光变得很恳切,丝毫未曾意识到这个问题对于此时此境的夏琰恐怕非常不合宜,“到现在为止,没一个人说清楚到底那天……”
室中的杀意陡然暴涨,如寒风有形,骤然倒刮起他周身每一根汗毛,令得他浑身一瑟缩,住了口。“你只需要送信。”夏琰面色青冷,显然极是不想与他多费唇舌,可他或也实未料到面前这个男子大约天生便要比别人话多一些,竟然又问:“那信上写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不然——我送去心里没底。”
夏琰将他又看了一眼,“……你叫什么?”他忽然问。
“我啊,我叫‘戎机’。”男子听问名字,欣然以告。
“好,戎机。信在你手里,你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这一路何时都可以打开看。”
戎机微出意料,怔了一怔,随即老实不客气,当真就下便打开看了起来。可便是这一看,他仅有的那三分无赖或是嬉笑之意瞬时消尽,面色竟有点发白。“你认真的?”他脱口道,“三天?你真的要……”
夏琰将身靠向椅背,面孔随即落入阴影,表情竟已看不真切。“你若能今晚将信送到,他还有两天时间。”他的语气不带一丝起伏,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否则,我怕他来不及准备后事。”
“可是你现在重伤在身,就算带上人手,怕也奈何不了这个姓拓跋的——我说大哥,你这才刚被他弄没了半条命,就算报仇心切,也从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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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厌恶听到的四个字是什么!”夏琰声如玉断,室中已然散去些许的杀意再次聚涨起来,一股突如其来的冰冷压迫如有实般裹住戎机心胸,他咽喉好似被什么灌满,一时竟难吐字。“‘从长计议’。我不想听到‘从长计议’这四个字!你是觉得我杀不了拓跋孤,还是觉得他不该死!?”
“没……没有……”戎机用了全力才说出话来,“我……我给你送……”
滚涌的煞气淡落,戎机脸上恢复了两分血色,但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之色。他没有便走,站在那看着夏琰,仿佛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虽然今日之前,他没有与夏琰说过一句话,但他自天都峰金牌之争那天便认得他,而这一年,他时于禁城内外得见他面,暗观其行,自认为并非对他一无所知。同样令他意外的是——此时的夏琰分明内力充沛,甚至比往日更高出极多,哪里又有半分重伤之相。
与其说今日面对的是他所认识的夏琰,倒更像——是他所认识的朱雀。
“是了,还少一样……”夏琰丝毫不曾注意他的表情,仿佛在自言自语。他站起身,肩上那件披衣早就落在椅上,他却并未在意,只着中衣仿佛也未觉寒冷。“跟我来一趟。”他走过戎机身边,没有看他,径自向着自己屋子走去。
小厮还没有回来,此时的庭院里空空荡荡,戎机无计,只能跟着去。他一贯不惧与人打交道,极少像今天这样,希望能有个人来解救自己与他的独处。这种感觉太奇怪——他说不上是害怕夏琰,只是——只是觉得本不该如此。
解救他的人很快就出现了——就在两人将将要进屋,从屋里却先走出来个人。戎机立时站住了。他认得此人——此人是这京城新近成名的太学学士,人称“绍兴六士”之一的才子宋然。坊传他与夏琰自数月前一次聚会偶然相识,引为学友,交往甚密,不过随后宋然受太子器重,似乎两人交情便淡了。腊月之前,宋然已提早告假去往建康省亲,眼下也不知为何,新年未至,却突然归来,大概总也与这禁城之变有关——因了前两天御医那件事,这几日没几个人得以接近过夏琰,今天府中大部分人都已离开,若有想要打探消息的,甚或想对夏琰不利的,这却是绝好的机会——或许这宋然便是太子派来的?单凭门外几个守卫也确拦不住这位大学士。
“宋大学士。”他听见夏琰开口,语气冷淡且戒备,“有何贵干?”
“你起来了?”宋然露着一脸欣慰真诚的喜色,在戎机看来,自是仍然想卖个好友的交情。“我听说你醒了之后一直躺着,特意来看看,哪知你却不在房里。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点?”
夏琰听起来并不留情面:“不敢劳宋学士挂心——太子派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