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他忽而想起来什么,眼含惊惧,从后门往山上走一小段路的就有个乱葬坟地,近来新埋死人颇多,夜里阴风阵阵,格外渗人。
勉强壮起胆轻唤了一声:“谁。”
“是我呀,老金,嘿嘿。”老金从石头墙上探头咧嘴一笑,那齿牙依旧油光发亮。
“你干嘛。”狄四有些不满问道,这个人哄得他好苦,害他家宅不宁的罪魁。
“你听说了罢。”老金却问道。
“什么事。”狄四不解。
“还能是啥事啊,练饷。哎呦,完了。”说完老金撑墙头屁股一坐,扭身子翻进矮墙,又自顾去开了院子门,咿呀一声,门外进来一个小妇人,身着花毡子,脚下灰布鞋,头腰各缠红布,这艳包土的形正是老金的婆娘费氏。
“哎呦,太惨了,你们村税吏没有来过吗,我听说镇子里有人抗税,就给关了站笼。”费氏心有余悸的说着话。
“站笼。”狄四打了个寒颤,这刑具他听人传过,也见过,就一个半人高的笼子,上面楔个木枷,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歹毒无比,犯人关进去,不能站直,也不能坐,就干熬,近年来常有人被这东西活活凌虐致死。
“早晚还是要来的,我们哪里还有余粮呢。”老金忧心忡忡的唉声叹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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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就投贼军去。”狄四居然敢言。
“你,你是傻嘛,从贼捉住就是凌迟,那比站笼惨。”老金急道。
“那还能怎么样,我没有东西可给官府的。”狄四委委屈屈道。
“来,进去说吧。”费氏左顾右盼,周围似无人,先抬脚进了屋子。老金也忙紧随,狄四无奈只好一脸不情愿的迎客。
进了屋里,费氏和老金神情尴尬,互使眼色,倒是狄四深知二人的秉性,便道:“有要说的吗。”
“唉,这事啊不好开口,上次那回,弟妹还好吧。”老金到底脸皮极厚,便开口道。
“嗯。”狄四瞥了一眼卧房,随口回道,自家婆娘疯癫的事儿也不值得拿来说。
“官府要催收那啥子,练,练饷,足足五钱银子呢,我们两家把儿子买了也凑不起,现如今各家都在卖儿卖女,肯买娃的大户们掐着咱七寸,使劲压价,再好看的娃也不值钱。”老金言罢,又露出为难之色,眼瞟向费氏。
“真,老惨了,后山那皮头村有个老樵夫,姓纪的你是知道的罢,他儿子在县城里落户,人人夸他出息,哪料县太爷眼皮子底下揉不进沙子,今早就因为抗税被关了站笼,老樵夫呼天抢地,可又能有什么法子,他家比我们也强不了,听说县衙门口摆上好几十个站笼,那空地都挤得满满,一摞一摞的里面人都嘶哑咧嘴,痛的叫娘,鼻涕口水那都稀里哗啦的真不成人样了,我说啊最惨的是第三日,那个疼啊,就算是壮的跟牛一般的汉子也撑不过第三日,那个疼啊,家里要是补不上税,就都活活地拷死。”费氏这席话令对面靠墙而立的狄四脸色惨白,身如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