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化用大唐杜工部的诗句了,‘一行白鹭上青天’,是也不是?”费无极叹道。种浩道:“大唐乃诗之故乡,我等水平有限,只好化用,不敢胡编乱造。”种溪乐道:“胡编乱造也未为不可,大唐诗人如若不是胡编乱造,如何会有佳作问世。你们且听李太白的诗歌,什么‘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哪里有三千丈的白发,那定是妖魔鬼怪,怪吓人的。”众人忍俊不禁。“‘云中飞’,又是好词。”张叔夜抚掌之际喜乐无比。
费无极又道:“我说地上,浩兄说天上,如此意境就大了,我二人合起来便是一副图画。种溪见如此美景,不入画,岂不可惜?”种溪乐道:“那还用说,今晚回到馆驿,便作画,定要画出风采来。我以为如此,才算不虚此行,颇多收获。”“种溪所言极是,那晚上没人打扰你,你别跑来打扰我们就好。你这臭小子,总说我们打扰你,便是大大的冤枉我们。”费无极乐道。张明远道:“说了半天,种溪还没对上一句,岂不可惜?”种溪纳闷道:“明远哥哥,你在开玩笑么,有什么可惜的?”
张明远道:“素知你作画,我们比不过。可如若你不对上一句,我们便以为你只会作画,不会作诗。如此,画也鄙视你,诗也嫌弃你,你便哭鼻子了。可画不会安慰你,诗不会可怜你,你便要伤心欲绝了。就是双峰骆驼也要笑话你了,你瞧骆驼头也不回,对你爱答不理。”
正在此时,果然有驼队经过,骆驼嘴里咀嚼着什么,看都不看种溪一眼,便走了过去,只有驼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众人见状乐个不住,种溪也笑得咳嗽开来。“种溪,请对上一句,可好?”张叔夜捋了捋胡须,笑道。张明远、费无极、种浩三人看种溪时。只听远处党项人在吹羌笛,笛声悠悠,倍感岁月静好,种溪叹道:
枕沙傍水笛声催,
张明远道:“笛声催,也是好词。”费无极道:“‘枕’字有趣,恰到好处,拟人化手法,好似真有人如此享受一般,岂不美哉?”张叔夜道:“明远、无极该你们了,想必会有佳句脱口而出。”正在此时,几个西夏党项人光着脚丫踩在金沙之上,留下许多脚印,来到湖边嬉戏玩耍,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好不快活。嵬名白云不以为然,李仁爱也撅撅嘴,也以为这句并不出彩。见此情形,李仁爱道:
串串脚印笑语追。
张叔夜扬起袖子,指向远方,叹道:“‘追’字用的好,用的巧,用的妙。如此用心!不愧是西夏太子,果然巧思妙想,令人刮目相看。”费无极道:“这个‘串’字也很妙,西夏太子果然颇为用心。”“常言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方为全才。不过略知一二也很不简单。太子殿下这一句颇为用心良苦,很有大唐遗韵。果然是妙不可言,令人叹为观止。”种浩道。
小主,
“王子安的《滕王阁序》便是年少轻狂而为,谁说年少轻狂是坏事,我看年少轻狂也算一种胆略。年少轻狂与年少有为有异曲同工之妙。如若没有大气魄,如何会‘腹有诗书气自华’。我最佩服年少轻狂之人,我以为年少轻狂之人必定是年少有为,如若没有真本事,便不会年少轻狂。”种溪道。
嵬名白云笑道:“年少有为是我西夏太子,莫非年少轻狂是你不成?”说话间指向种溪。听了这话,李仁爱喜乐无比,笑出声来。种溪瞠目结舌,乐此不彼。张叔夜道:“没曾料想,你们几个皆出口成章,头头是道。明远和西夏太子方才的诗句算是大开眼界,恰到好处了。”
张明远见费无极、种浩、种溪三人闷闷不乐,便摆摆手对张叔夜道:“大人,我师弟也不赖,最后两句留给他,且看他如何对答。他素日里就头头是道,没完没了,如此大好机会,自然要留给他显摆了。如若不让他显摆,他要絮叨个没完没了,好不烦人。别看他素日油嘴滑舌,没心没肺,但最是喜欢旧事重提。”说着给费无极使个颜色,费无极随即朝张明远的后背轻轻用手拍了拍,顿时一脸不悦,随后又破涕一笑。张叔夜点点头看着费无极,种浩、种溪也瞅向费无极。
费无极寻思,这明远师兄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何就这般待我,莫不是看我费无极的笑话不成,好,我就将计就计,让你看个够好了。不过,这作诗必定要借景抒情,眼前美景,自然是触景生情了,不可大失所望。最后两句算是收尾,必得增光添彩。嗯,有了。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回想日出日落,心下有了主意,顿时大喜,毫不示弱,意欲脱口而出,但种溪却抢了先,掷地有声道:
早观芦荡旭日出,
嵬名白云见种溪给自己使眼色,便不紧不慢,吐口而出,道:
晚听驼铃大雁归。
一语落地,众皆愕然。没曾料想嵬名白云这西夏女子也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张叔夜点点头微微一笑,张明远、种浩、种溪、李仁爱、嵬名白云也面面相觑,乐此不彼。费无极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原本自己意欲大显身手一番,结果被种溪和嵬名白云硬生生给搅和了,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想到此处,顿时尴尬一笑。众人放眼望去,波光粼粼间,鸟雀渐飞渐远。只听得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四人,环顾四周之际,一人一句吟诵开来:
天高云淡落碧水,金沙怀抱美人泪。
轻舟飘过看翠苇,一行鸥鹭云中飞。
枕沙傍水笛声催,串串脚印笑语追。
早观芦荡旭日出,晚听驼铃大雁归。
西夏太子李仁爱和嵬名白云早已脱掉靴子,挽起袖子,来到湖边和那党项男女一同嬉戏玩耍开来。萧和达站在旁边,寸步不离,眼神总在李仁爱身上。他们用手挖着沙子,湖水涌来,灌入坑中,尽皆玩得不亦乐乎。李仁爱与嵬名白云二人回过头,挥了挥手,招呼张叔夜等人过去。
张叔夜摇摇头笑而不语,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皆不过去,种溪只好孤身一人跑了过去。但见金沙漫漫,双峰骆驼成群结队而过,湖面波光粼粼,一垛垛翠绿的芦苇丛,星罗棋布,好似神仙小岛,散布开来。惟有小舟自在穿梭,鸟雀时起时落,水面泛起银色浪花,鸣叫声,此起彼伏。
“今夜在此过夜,你们意下如何?”不多时西夏太子李仁爱拉着嵬名白云跑了过来,问道。张叔夜等人一怔,缓过神来,皆喜出望外。嵬名白云盯着种溪,乐道:“用不着如此开心,莫非你们从未见过如此景致?”
种溪环顾四周,喜道:“这金沙漫漫,湖水浩淼,非比寻常。我等所知,便是太湖那般,只有大湖,没有金沙。杭州西湖,更是如此。眼前西夏的湖泊,自然与众不同,别具一格。金沙和湖水作伴,如此比邻而居,世所罕见。水绕金沙,芦苇荡漾,天下一绝,自然无出其右,蔚为壮观。我想后人也会至此流连忘返,赞不绝口,不过他们哪里知道,我们也到此一游过呢?”
嵬名白云笑道:“到此一游,何以为证?你便立块石碑,刻上几个字,埋在这岸边,后人如若有朝一日,挖了出来,便知道了。你定要写‘大宋宣和年间出使大夏国,到此一游。’这样一句话,才成。”听了这话,众人都笑。
西夏太子李仁爱一脸不悦,喃喃道:“不必写大宋,只写大夏国即可,本太子到此一游,后人如若知道,必会如获至宝。”众人又是乐此不彼。
费无极见种溪抢了风头,哪肯认输,便插话道:“不错,金沙乃塞外风光,雄浑苍凉,可见一斑。眼下芦苇荡漾,波光粼粼又是江南风光。将塞北与江南融为一体,便可称之为塞北江南。”
种浩也赞同道:“不错,要说湖泊,世人皆知那太湖和西湖,还有洞庭湖和彭蠡泽。这些湖泊,早已名扬天下,有不少文人墨客,迁客骚人路过或到访,皆有许多诗词歌赋予以赞美。本是默默无闻的青山绿水,一旦被文人墨客光顾,便要千古留名。不知是福是祸,要喜还是要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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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远看向远处高大巍峨的贺兰山,情不自禁道:“贺兰山何尝不是如此?本是一座高山,仍凭风吹雨打,偏偏列国要予以你争我夺,搞的鸡犬不宁。叨扰了贺兰山的清净,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嵬名白云看向张明远等人,眼睛盯着种溪,笑道:“没想到,你们如此多愁善感。青山绿水,就是要被世人光顾之所。如若不然,有什么用?我所知,宋朝泰山和华山,本就是默默无闻。偏偏帝王将相,江湖侠客,都去造访,才使得它们名扬天下。我最讨厌那些到此一游者,他们偏偏乱写乱画,让青山绿水都伤筋动骨,破了相,他们罪该万死!”费无极听了这话笑出声来,种溪更是乐不可支,对眼前的嵬名白云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只是人多眼杂,碍于情面,故而并不喜形于色,只好将心中的爱意深深埋在心底。
西夏太子李仁爱抓着一把金沙,蹲在地上,让沙粒从手指头的缝隙慢慢滑落,便抬起头乐道:“你们中原人真有趣,不只山水田园,还有梅兰竹菊,还有琴棋书画,还有飞禽走兽,还有花草树木,都被文人墨客拿来,托物言志。有人见下雨,便要说是伤心难过。有人见艳阳高照,便要说喜乐无比。有句诗写得好,那是杜子美的大作,正道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种溪蹲下身,那条大长腿无处安放,只好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笑道:“杜子美,肚子美。肚子有什么美的,你们看,无极哥哥吃的多饱,还有我,这几日来到西夏兴庆府,吃那么多牛羊肉,都发福了。肚子就不美了,肚子变丑了。”众人破涕一笑。
“你们又开玩笑,杜子美乃杜工部,杜工部,何许人也?便是大名鼎鼎的杜甫!此人可非比寻常,有颗忧国忧民之心。要说李太白喜欢游山玩水,逍遥快活。那杜工部便是心忧天下,忍辱负重了。都在大唐,可心境大有不同。”张明远摇摇头,苦笑道。
种浩素闻张明远多愁善感,便借此机会叮嘱道:“不错,明远师兄。我可告诫你,不可做杜工部,要做李太白。”费无极看向张明远,也调侃道:“明远师兄的多愁善感,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大事。这历朝历代,不乏此等人。太苦自己也好,太累自己也罢,总之皆是心有所属,就不必勉强了。”
听了宋朝人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嵬名白云愣了愣,再看一眼种溪。种溪却看着李仁爱在玩沙子。李仁爱对种溪道:“你可知,契丹人与党项人,有何不同么?”种溪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哪里去知道,我身在京兆府,此番来到西夏,也算破天荒之举。契丹人和党项人,我都很少知道,你且说说看。”
李仁爱看向嵬名白云,但嵬名白云目不转睛盯着种溪,李仁爱见状一脸不悦,便用手指头在嵬名白云眼前轻轻晃了晃,叫道:“白云姐姐,你看什么,如此入迷?”种溪看时,嵬名白云尴尬一笑,用手比划之际,叹道:“我在想,为何男人的个头,一般比女人高。”
种溪听了这话,乐道:“男人喜欢骑马,如若腿短,怕是那脚都碰不到马镫。”嵬名白云点了点头,笑道:“这位公子原来喜欢骑马,不过你中原人再厉害,想必也比不得我党项人,更别说与契丹人相提并论。”说话间虽说半开玩笑,但冷嘲热讽之意,一目了然。种溪尴尬一笑,欲言又止,也是不知所云罢了。
“眼前的金沙大湖,蔚为壮观。不知晚饭,我等可有什么美味佳肴来消受?”张叔夜举目四望,笑道。李仁爱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拱手道:“张大人,这湖中有大鱼,鱼头宴,你是非尝不可。”费无极一脸不屑,缓缓问道:“能有多大?”
李仁爱用手比划道:“从你手指到你肩头,这么长,你的两个大腿并起来,那么肥。父王每次来此处狩猎,都会与我西夏各部落大酋长享用渔头宴。”
嵬名白云马上招呼两个西夏麻魁(女兵)近前,吩咐几句,那麻魁遵命而去。张明远等人放眼望去,只见芦苇丛中,不时飞出秋沙鸭、金雕、黑鹳、白鹳。还有天鹅、苍鹭时出时没。那鸣叫声此起彼伏,湖面溅起无数浪花。
李仁爱和嵬名白云便引众来到湖边一块沙地,湖边有几个木屋,还有毛毡帐篷。几个党项人在篝火旁烤鱼,还有牛羊肉,还有鸟雀。那契丹人萧和达也一同上前帮忙,与党项人有说有笑。嵬名白云拿着一条竹枝串好的小鱼在烤,笑道:“今晚,我等在湖边搞个篝火晚会,素闻中原人会唱小曲,不知几位可否赏脸,让我等大饱耳福。”说话间,一对鸳鸯从草丛缓缓游出。
种溪见状,乐道:“无极哥哥会唱歌,由他代劳也好。他最爱唱秦少游的《鹊桥仙》 ,如此眉目传情,自然令人喜上眉梢。”嵬名白云瞪了一眼种溪,顿时害羞开来,脸色泛红。“鸳鸯本是成双成对,没想到西夏也有鸳鸯。不过如若中原鸳鸯与西夏鸳鸯成双成对,岂不更上一层楼?”种溪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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嵬名白云并不理睬。党项人抱来几捆木柴,费无极和种溪争先恐后的往篝火上添加柴木,火苗缓缓窜起来,噗噗作响,火光照在众人脸上,尽皆一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