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身病,是走不了了,况且你可以去江南,我却不行。”司马晏叹道:“去吧,去前院看着点。邵勋要什么,给就是了,不要多话。”
作为武帝亲子,司马晏知道自己的身份非常敏感。
司马景文不过是宗室疏属,真愿意看到他过去?况且,他不仅仅有眼疾,身上也一堆毛病,强行南下的话,说不定路上就病倒了。
司马衍担忧地看了眼父亲,然后扭过头,径奔前院而去。
院中正吵吵嚷嚷。
“绢帛还有一些,钱是真没了。”王府典计苦着脸说道。
陈金根看着手里的铜钱,疑惑道:“就这一枚铜钱,便算五贯钱?”
“此乃东吴大泉钱,一当五千。”典计说道:“可不就是五贯?”
陈金根闻言笑了。
他当然知道虚值钱。
在一开始的时候,一枚铜钱就是一文钱。但随着战争频繁,朝廷开支日渐浩大,虚值钱就越来越多了,即铜钱重量增加很少,但面值大大增加。
王莽时期就铸造了“大泉五十”,一枚铜钱当五十钱用。
蜀汉、曹魏都造过“直百五铢”的铜钱,后来又出现“当五百钱”的虚值钱。
东吴的“一当五千”他还是第一次见。哦,手里还有许多“大泉五百”、“大泉一千”、“大泉二千”,基本都铸造于东吴赤乌年间。
当然,这些虚值钱面值离谱,在实际流通中是不太被认可的,经常会打折使用,有时甚至是打“骨折”。
毕竟,汉五铢钱重五铢,是为一钱。“大泉五百”不过重十二铢、“大泉一千”重十六铢,你也好意思当五百钱、一千钱用?老百姓不认可!
不过,朝廷是有很强烈的强迫民间认可虚值钱币值的冲动的。很多时候动辄赐钱十万、百万,具体给的是什么钱可就难说了……
“莫要诓我!”陈金根一把拽过典计,将“大泉五千”塞到他手里,指着门外,大声道:“你若能拿这五贯钱去买个胡饼,我…我…我今天就不打伱!”
典计自然不敢去试,只能连连讨饶。
司马衍叹了口气,挥手喊来一名仆役,低声吩咐几句。
不一会儿,仆役们抬来了许多器物。
司马衍上前,说道:“将军可据此估直,应能凑够三千贯了。”
此时风俗,“贵人富室,必蓄其器”,富贵人家在家具布置、器物用度方面非常舍得下本钱。
比如这会抬出来的七宝床、象牙席便是东吴特产,纯银叁镂带漆画书案、金镜、金缕合、银缕合(食器)、金澡盘乃至小型铜兽……
陈金根挥了挥手,让军士将这些器物取走,然后看着司马衍,道:“另有绢五千匹,若实在无绢,布亦可。禁军将士正在攻打新安,舍生忘死,新都王就不要吝啬了。”
司马衍脸色一白,这个时候上哪弄五千匹布?
于是问道:“钱帛却无了,今只剩器物。可否?”
陈金根不语,算是默认了。
不过他很快又说道:“听闻吴王府内僮仆如云、庄客如雨,天子有诏,令征发仆婢舂米,庄客转输粮草,至少需得三百户。”
司马衍愣在了那里。
他突然想到了父亲方才的话,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两次就有第三次。
这是第二次上门,胃口可比第一次大多了。
当年司马颙、司马颖围攻洛阳,战事最激烈之时,长沙王司马乂便征发豪门仆婢舂米——这些人再也没回来过。
本以为邵勋出身低贱,不敢学司马乂征发奴仆,但他显然失算了。
父亲说得对,下一次上门会开出什么条件,可就很难说了。
这个时候,他心中又生出一股明悟:邵勋不但征发奴仆,连他们本就不多的庄客也需要,这是要彻底断了他们的财路啊。
丹阳等地的租赋,可不一定能及时转运过来,还指着庄客种田养他们呢。
邵勋这么一搞,洛阳确实很难待下去了。
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逼着他们走?
他又看了眼陈金根。
陈金根站在那里,许是见到吴王一家态度好,便多说了句:“是非之地,逗留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