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李东阳跟着刘瑾回来,在西暖阁里跪下,「臣李东阳,参见陛下!」
朱厚照看他的脸色已有倦意,这么个老头儿这么晚还如此
辛勤,也的确不容易,「平身吧。这么晚了,李阁老还不回府吗?」
李东阳回奏道:「臣年老日衰,思虑渐退、笔力渐弱,每遇一事所耗时间更长,如此便耽搁了下来。」
「刘阁老、李阁老、谢阁老……不止一人在朕的耳边说,你们三人共事多年,配合默契,看来确实不假。你宁愿说自己年迈不堪,也不要显得刘阁老、谢阁老早退偷闲,他们两位有你,真是令朕羡慕。」
皇帝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仔细想来其实很有玄机,那意思,你们三个结合得也太紧密了!
李东阳是何等样人?
不过他刚要说话,就见皇帝摆摆手,「好了,朕没有其他意思。你为国事操劳,两鬓连几根黑头发都要找不到了。老臣辛苦,朕不说那些寒心的话。」
李东阳心中一软,「谢陛***谅!」
「江西的事,张总宪办不下来了,用人不力,这是朕的过失。李阁老,你马上草拟圣旨,命少府令顾左就近购买粮食,送往江西赈灾。」
「陛下仁义之君,臣代江西百姓谢陛下再造之恩!」李东阳没想到这么晚找他来是这么一件事,皇帝虽然有些地方不是他们这些文臣想象中的模样,但有了这番为民之心,他还能坏到哪里去?
「臣斗胆建议,朝廷给顾少府的旨意,是不是要写明拨给多少银两?」
这样的话免得下面人做事心里滴咕,比如说你叫***活,到底是让我花三十万、还是五十万,花多了怎么办?会不会怪我。
「让他先赈灾,随后将所用银两报上来。」
「如此一来,便是先赈后奏了?」
「有何不妥?」
「并未有什么不妥。不过需要言明,此为朝廷给江西特设,其余各省仍遵循先奏后赈。这样更稳妥些。」
年轻自然有闯劲,不过老臣更有经验。
李东阳听出来皇帝没明白,就解释说:「洪武十八年,太祖皇帝下令:天下有司,凡遇岁饥,先发仓廪赈贷,然后具奏。永乐年间,也是‘先赈而后奏闻可也」,而后洪熙、宣德年间皆是先赈后奏。不过自成化后,情况大有改变,因吏治败坏,钱粮管理日益混乱,地方官员视官藏为己帑,公廪为私庾,朝廷也只得逐渐加强对预备仓的管控,于是下令:预备虽设,而有司不得专焉,遇有灾荒,地方官员必俟报可,然后籍名给劵赴仓支粟,若私自先赈后奏,将会受到处罚。」….
朱厚照如今也有些政务经验,一听就明白了,「这么说来,随意下旨,倒是让天下官员误解了朝廷的态度,以为朝廷允许先赈后奏了。这样的话,就算是还有粮食的预备仓很快也会空掉。」
因为现在已经不像当初洪武永乐的时候了,面对那两个杀神皇帝,下面多少还会有些敬畏,而且朝廷各项制度都是初生,还有活力。现在要是开个小口,估计马上官员就将那些粮食其生吞活剥了。
「陛下所言不错。」
「那便照李阁老所奏吧,不过也不要加什么特设了,否则的话,江西是特设,为何山东、河南不能特设?倒不如分阶段拨款,先准许顾左支取二十万两白银,如果不足,让他和左都御史张敷华联名上奏,到时内阁与朕再行拨银。」
李东阳微微愣神,他倒是没想到竟然说服了皇帝,按照他的性格,碰上这些弊端,很容易就会发火。
「臣,谨遵圣旨。」
「对了,李阁老,关于南直隶无粮这事儿,你怎么看?」
李东阳奏称:「南直隶的苏松地区是江南富庶之地,无论如何也不应陷入无粮之境地。臣以为,应当清查钱粮去处,惩处涉及有司及其官员。」
朱厚照倒笑了,「以往都是朕手段激
烈,这次怎么朕还没说话,李阁老先动了火气?」
「天下有公道,朝廷有法度。有违公道法度而不惩处,自古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但朕,这次想放过南直隶。」
李东阳心中大惊,「陛下,不欲处理?」
「若说想不想,那肯定是想。但是却不能,如果南直隶因预备仓之事而掀起大桉,那么大明剩余各个省份,又当如何?」这事儿朱厚照用屁股想都知道,「想来地方的各级官员一定会争先恐后的筹集粮食填满预备仓。如此一来,市场上的粮食需求大涨,粮价必然也跟着大涨,我大明万兆生民,有多少受得了粮价上涨的?」
李东阳微微的点头,的确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