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见她摇头,收了脸上的笑容,严肃的道:“听话!走!”
大约是大限真的要到了,她眼眸难得极为坚定犀利,死死的盯着孙云,仿佛要让孙云永远记住她的叮嘱般,深刻、严厉、恳求。
“答应娘,云儿,答应娘!”她抬手用力的扶着孙云的双臂,摇了摇她,腹部开始流血也浑然不在意,满心只想孙云按照她的意志离开。
孙云觉得自己没了力气,记事起她便做了很多努力,努力去记住本族、外族族谱上每一个人以及她们的身份背景,努力去学会那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努力的做到父母希望她做到的一切,但这些努力没有用,她依旧不受宠,祖母依旧为难她,依旧不喜欢她娘。
别人说她清高,说她冷淡,说她不合群,但那又怎样,只要能保护自己,不让娘亲受苦,她做什么都愿意。
小主,
书香门第之后,名门望族之女,她离家五年,放下身段,放下颜面,亲手绘制一张张精美的图纸,用那些雅致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去挣钱,只想把自己变得比孙家任何人都富有,母亲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让她变得自信些,如今她做到了,她坐拥孙家五成家产,拥有三顾斋、春园的股份,银子源源不断的来,但有什么用,她娘让她走!
她含泪点头,心口一阵阵的疼,天大地大,她能走去哪里?
马氏见她终于点头,满意的笑了笑,笑罢努力回头看向门外,那有一片衣角,是孙彬槐,此时他隔着门望向马氏,两人视线交汇,却再无柔情蜜意,马氏嘴角苦涩,眼眸哀伤,分明是近在眼前的人,却犹如隔了千山万水,明明伸手可及,却仿若各在天涯,眼角滴下最后一滴泪水,满满合上眼帘,头一歪,躺在孙云怀里。
孙彬槐心口一空,氤氲跃上眸子,那年春满江南,他沉舟侧畔,她在岸边折柳,皓齿明眸,嫣然轻笑,温如和风,婉若桃李,从此映入他心间,再也挥之不去,脑子里只有八个字,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娘!”孙云想要大叫起来,却发现自己悲痛到发不出声音,只能瞪着双眼,滚滚热泪落下,滴在马氏的脸上,洗掉她嘴角的鲜血。
孙彬槐踉跄后退,手足无措,呆呆的看着孙云抱着马氏的尸体,无声的哭泣。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透过敞开的门,看到这悲戚的一幕纷纷跪下,开始痛哭起来,两个呼吸间,整个院子已犹如身在地狱,失去了色彩。
此时半束拉着大夫过来,火急火燎的闯进来,闯进来后一愣,院子里跪满了人,都低着头痛哭,场面凄凉萧索,她跌跌撞撞的走进屋子,看到孙云怀里的马氏,面色灰白,眼眸紧闭,没了呼吸,大叫一声:“夫人!”噗通跪下。
这一声‘夫人’仿佛信号一般,院子里的下人们哭得更凶了,只是几成真相只有她们自己知晓。
孙云抬起来,眼眸已没了泪水,慢慢放下马氏,吩咐道:“准备后事。”
“是。”半束哭着跪爬到马氏身边,奋力的要将马氏移到床上,平日里马氏并不重,但不知为何去了之后却奇重无比。
唤来两个婆子将马氏挪到床上,孙云立在床前看了许久,不哭、不动、不说话,就呆傻的看着,众人以为她要一直这样看下去时,她突然转身,一言不发的带着府兵走了。
孙彬槐想拦着,却被她一甩,踉跄跌倒。
吴亮心有余悸的跟在她身边,他以为差不多两月内就能回王府,没想到四夫人突然去了,心中除了同情孙云,也暗自为不生在这样的人家而庆幸,孙家与王府一比,王府简直便是天堂。
想着,已跟着孙云来到孙老夫人的院子,此时院子里都是新换的丫头,算是孙云的人,退在两旁安静的行礼。
孙云目不斜视脚下不停,直接来到孙老夫人所在的耳房,如今夏日炎炎,耳房后是一池清水,恰好凉爽些。
她还未进去,便听到里面有对话传来,只听孙老夫人道:“老身是极喜这孩子的,乖巧伶俐,配我那孙女也是极配。”
“老夫人抬爱,是他的福气,能娶上老夫人的孙女,是我那不肖子孙几世修来的福气,多谢老夫人。”此时接话的是常到孙府来奉承老夫人的末流世家老夫人,同是老夫人,孙家的老夫人便接受奉承,而末流世家的老夫人,哪怕是八十高龄,也乃要把这套奉承的程序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