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嬷嬷抬来一道屏风。
衣裙被嬷嬷褪开,一块长方形的棉布盖在身上。
袁霞拿着一根臂长的藤荆递到他手上。
慕言酌眉头紧紧地皱着,藤荆由四股拇指粗的竹条交织组成,光是拿在手里就有半斤重。
更别说用这个打在身上,太后这次是真的要借他的手除掉允儿吗!
慕言酌犹豫不决地看着准备受刑的她,心如刀割。
慕允儿倔强地开口道:“皇兄既然已经答应皇祖母,就请皇兄受累,早些行刑吧!”
“慕允儿,你是在找死!他真的就值得你这么做吗?”
“是!”
慕言酌手里的藤荆捏得更紧了,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慕允儿,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知两百撘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吗?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我不怕!”
见她还是那般坚持,慕言酌彻底闭上了眼。
他努力地平复内心波涛汹涌的挣扎。
慕言酌睁开眼睛的同时,挥手而下。
“啪嗒,啪嗒,啪嗒。”
清脆地击打声回荡在空旷的院子。
十下鞭撘后,慕言酌松了松手,紧张地随时注意着她的状况。
嬷嬷嘴角勾起冷笑,只是瞥了一眼,说:“太子殿下,您要是这样的话,就别怪嬷嬷们跟太后娘娘实话实说了!”
慕言酌抬眸怒瞪着对面的嬷嬷,此刻想杀人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了。
“怎么?太子殿下这是要杀了老奴几个吗?”
另一个嬷嬷义正严辞的问。
慕言酌已经是气得够呛,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太后想要对他们已经够憋屈了,后面她身边的狗也敢跟他叫嚣?
慕言酌刚想发作,“皇兄,您不要再放水了!不就是两百撘吗!我可以的!就算是血流成河,我也不要再呆在这个无情的宫殿里做金丝雀了。”
他看着监工的嬷嬷们,怒意交织着心疼,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很好,慕允儿!你有种!”
慕允儿听到皇兄生气的声音,不禁紧张起来。
发下狠话后,藤荆并未直接落下。
她疑惑的转头看去。
正在这一刻,紧张地皮肉松了下来。
慕言酌手里的劲道多添了五成。
接连不断的猛抽,将她刚才的倔强都化成眼泪。
她胀红了脸,拼命地抱着双臂。
内监在耳边的报数,一道道破空的响声,伴随着她的闷哼。
是那种能将皮肉扯开的疼痛。
整整四十下过去了,慕言酌胸口起伏不断,压抑着情绪。
快速蹲下身子给她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又朝嬷嬷看去。
嬷嬷心领神会的上前掀开白布的一角,查看伤势。
嬷嬷挑了挑眉,似乎很满意现在的进度。
“太子殿下,请继续保持。”
慕言酌再次挥手而下,随着藤刑过半,伤处肉眼可见的肿胀了起来。
“啪嗒,啪嗒,啪嗒!”
她抖着身子,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别提有多狼狈了。
麻木的疼,撕裂的痛。
白色的棉布上,陆续渗出鲜红。
她的视线慢慢模糊,原本还撑着长凳的手,松垂下去。
慕言酌看到这一幕,岂能不心疼?
既然这是她那么坚定想要完成的,那么他作为兄长岂能袖手旁观?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为了让太后满意,他只能将这两百下抽的又狠又毒。
“一百九十七、一百九十八……两百!刑毕~”
内监报完数,便与两个嬷嬷一同离开。
慕允儿早就没了意识,身体往下倒去。
慕言酌眼疾手快的扯开外衣将不省人事的她裹住,抱着她向晨启宫跑。
任逍见公主殿下身下一直在淌血,惊出一身虚汗。“殿下,公主…我…我现在就去请太医!”
殿内六七个宫女将一盆盆血水从屋里被端出,她们各个脸上都带着惶恐。
慕言酌坐在屋外,自责得盯着他满身的血。
“太子殿下!”
“太医呢?”
“殿下,太后不知何时叫人下了口谕。不得给咱们晨启宫指派太医!公主的伤耽误不得,殿下不如,去求陛下吧!”
“到现在父皇还没派人来,定是太后封锁了消息。这件事说到底是允儿先顶撞太后在先,若是贸然去陈情。万一父皇将她禁足,她这好不容易用命换来的自由岂不是作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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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慕言酌眼光愤恨的朝墙壁上挥拳而去,他大口呼吸着,仿佛肺要被气炸了。
瞬间眼底的火热归结成泯灭的灰冷,“备马,立刻出宫!允儿没时间等了!”
仁寿宫。
袁霞眼带笑意的将茶桌上放满了点心蜜饯。
“太后娘娘,奴婢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酸甜可口的碧茶饮子。今天是个好日子,终于能为娘娘您出这口恶气了!”
太后挑眉微叹,舀起一勺,尝了尝。
“那死丫头怎么样了?”
“回禀太后娘娘,就算她不死,也得掉一层皮。李嬷嬷在后宫做掌教姑姑三十年了,她做的刑具,还没有谁能全须全影的恢复过来。您就瞧好了吧!宫里宫外都已经传过话了!”
“哼,就凭他们两个,要怎么跟哀家斗?”
太后说完就让袁霞给她按按肩,她很久没那么悠闲了。
城中别院。
不过才酉时过半,全城范围的大夫和郎中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任逍跑了好几家店,连药材都买不到。
慕允儿还发着高烧,一直浑浑噩噩的说胡话。
慕言酌急得团团转,一直在床边护着她,陪着她。
“怎么样了?”他见任逍回来,连忙去问。
任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仍旧摇摇头,“跑了十几家店,都没有人!连金创药都卖完了!”
“不是卖完了!而是有人要允儿死!”
眼神涣散的慕允儿趴在床上,不省人事。
“允儿,怎么样了?你再等等,千万不要睡啊!是皇兄没本事,偌大一个皇城,竟找不来一个大夫!”
他内心正在饱受着极大的自责,他将被子向上紧了紧,摸摸她的额头,仍旧是老样子。
他决定去想办法,就算是要舍下颜面求药,他也甘愿!
慕言酌站起便要走,衣服撂倒了她身上的布袋。
啪嗒!
从里面掉出不少东西,其中刻满花纹的铁盒尤为突出。
这东西他见过!
之前对付异族的时候,受了伤,天宗那帮黑衣就是送来了这样一盒秘药!
对外伤有奇效!
“有救了!允儿有救了!”
慕言酌大喜,命人立刻为允儿上药。
他就这样整夜守在床前,拉着她冰凉的手,时不时为她更换额间的毛巾。
她一脸苍白,耷拉着脑袋,浑浑噩噩的睡着。
有时候唤她几声,容有回应,却睁不开眼睛。
好在这药效及时发挥了重要作用,她才能在一个时辰内退了高温。
记忆就像被锋利的刀子划开,很多年前,幼时也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幼年时的慕言酌那时还非常幸福,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对他十分宠爱的瑾漪皇后,还有父皇对嫡长子的偏爱。
可好景不长,在一个新年的节日里。
皇后宫中大火,母后为救他,葬身火海。
他拼命地扑救,求了许多人。
父皇,皇祖母,甚至连慕南凌,他们都无动于衷地看着大火整整烧了一夜。
偌大一个宫殿到处都是焦炭,他拼命地找寻母后的踪迹,在找到一具被横梁压断腿骨的焦尸后。
他跪在废墟痛哭了三天三夜。
自此以后,他就对那晚见死不救的所有人怀恨在心。
可是当时他年纪太小,他没有话语权更别说是报仇了!
他性情大变,开始越发不爱说话。
再一次父皇考学问的当下,说了些不着调的话,被罚跪。
在漫天大雪里跪了一夜,无人问津。
就当他快饿晕过去的时候,慕允儿偷偷抱着几个包子塞到他手里。
她小小的身体差点被风雪吹跑,夹杂着奶音:“皇兄,我给你带来了很多包子。快吃吧!”
慕言酌四顾无人,捧起包子,忍不住吃了几口。
“你为什么要帮我?不怕被父皇发现吗?”
“不怕!母后曾经说过,我们是一家人啊!你是允儿的皇兄,允儿怎么能让皇兄饿死呢!?”
“允儿放心!今后皇兄定然一直护着你!不会让任何人再对你的身份指指点点!”
一幕幕温存浮现在眼前。
以往的他绝不会让允儿受半点委屈,而如今他都做了什么?
慕言酌落下热泪,他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允儿,都是我的一意孤行害了你!对不起,是我不该逼你的。”
他终于又找回了想要保护家人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