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率先笑起来,在秦扬手臂上打了一拳:“我于你,虽如皓月于萤火,不过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无论如何也该道声谢。”
秦扬摇头道:“若不是您当初在百崮原逼退天狼骑,我恐怕没法活着来秦国。”
天心将搭在他脚背上的双脚移开,似是自言自语:“我有种预感,明日便能将这里的恩怨了结。其实——”
秦扬忽然拉住天心的手,坚定地说:“您不必胡思乱想。只要我还活着,就会誓死守护您。”
天心呆了一阵,随即笑道:“大秦既寿永昌,我亦凌云不败。不逗你了,我叫你一起来泡脚,是有心烦之事想与你探讨。”
秦扬见她脸色严肃起来,不敢怠慢:“请明言。”
天心叹了口气:“难。”
秦扬不解:“何难之有?”
“百姓也能顿顿有鱼有肉,难——”
天心指桌上的食盒:“这些你看到了,逆贼竟然可以如此奢侈。而你看不到的地方,过去的门阀士族、现在的贪官豪绅,全都吸食百姓的血肉,养的肥胖憋粗。”
秦扬心念一动,插了句题外话:“不知您何时开始管理国政的?”
天心回想一阵,自嘲道:“忘了,可能是自打记事起就开始了。”
“恕我直言,您有一颗杀伐之心,这倒和传言中手段凌厉的秦皇颇为相像——”
天心笑道:“那你可曾听闻他劳民伤财,骄奢淫逸?”
秦扬摇头道:“没有。”
“我给你讲个故事。秦西鹿州城,有三个士族祖上都曾有人位居高官,在此经营百载,官府上下和这些士族狼狈为奸,周边县郡被盘剥的苦不堪言。六年前,抄没这三大士族的家产时,其总额竟然是一府之地七百年的税收。秦皇用这些钱赈灾救民,办学助农,兴修水利;把鹿州田地充公,分给百姓耕种;将那些豪绅的产业低价卖给当地百姓,多家入股共同经营。你觉得秦皇哪里做错了?”
秦扬百思不得其解:“这些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那为何秦皇的口碑如此之差?”
“平民百姓受到实际恩惠,但他们不会舞文弄墨,说黄论黑;而那些仕子名家,枉读了那么多书,却可以颠倒黑白,妖言惑众。”
秦扬试探道:“敢问鹿州的三大士族最后结局如何?”
天心冷笑:“株连九族,抄家充公。”
秦扬不禁唏嘘:“这岂不是落人口实?”
“那些镇守边关的儿郎,有几个是权贵的子嗣?”
秦扬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大多应是贫苦百姓出身。”
“那些田间忙碌的人,有几个是门阀中人?”
“也没有。”
天心哼道:“大秦的安定由百姓守护,大秦的土地由百姓耕种。上位者只需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明白基本的道理即可,要那么多满嘴仁义道德却沽名钓誉、中饱私囊的猪有何用?”
“可世人皆以读书为荣,功名虽俗却趋之若鹜。秦皇对士绅动刀,不怕留下千古骂名么?”
“骂名已经够多了,再多些又何妨?有朝一日,我定要把那些百无一用的名利客和空洞迂腐的烂书统统毁掉!”
秦扬不禁目瞪口呆:“若真杀光了读书人,百年之后何人来治理国家?”
天心听闻,缄默无言,脸上泛起落寞之色。
“有的百姓受朝廷恩泽富裕起来后,成了新的豪绅;有的学子寒门出身,为官后抵挡不住钱财的诱惑。出身百姓,却反过来鱼肉百姓,杀也杀不完。门阀被清,贪腐之风又渐成气候。比起生气,我更多是心痛——”
她顿了一下,看向秦扬。
“你有何高见?”